史湘雲第一次見到小嬰兒，很是好奇，戳了戳他的臉蛋兒，不料用力過大，小嬰兒哇的一聲哭出來，怎麽哄也停不下來。襲人見了心疼，把哥兒抱在懷裏輕拍，有些埋怨史湘雲道：

    “姑娘都這麽大了，怎麽還和小孩兒似的。”

    不料史湘雲聽了立馬變了臉色，林家拒了她做二房，她本是心裏高興的，但府裏的媳婦婆子越說越難聽，背著人都說她這麽大年紀了都沒人要呢，史湘雲聽到幾次後，請薛寶釵狠狠罰了幾回下人，但流言像長了翅膀似的，止都止不住，下人們調笑她的話越來越不堪。如今襲人這一句雖是無心之語，但依舊戳到了她的痛處。

    “我不是有心的，姑娘莫怪。”襲人見了，自悔失言，忙起身致歉道。

    “我知你是無心的，可如今有不少有心人這樣想呢，巴不得我離了這府裏去，隻是我如今能去哪？”提到傷心事，史湘雲哭訴道。

    不獨史湘雲本人，賈母也在憂心此事，問鴛鴦道：

    “我聽說府裏都在傳雲丫頭的事？寶丫頭連這個都治不住麽？”

    “寶二奶奶罰了幾回也沒止住，雲姑娘的事傳的越來越難聽了。”

    “哦，左不過就是雲丫頭到年紀了沒人提親罷了，還有什麽不堪的話？”

    “連雲姑娘退親的事都提出來了，說雲姑娘與寶二爺有私，所以才被衛家退了親呢，如今連寶二爺也不肯娶她了。還有更難聽的不便學與老太太。”

    “她們這樣傳，難道不怕我將雲丫頭真給寶玉做二房麽？”賈母略一思索，便知有人指使。不過她也隻是說說而已，先是給林墨玉做二房，人家不要，若是再給了寶玉，可讓寶玉日後做官了如何見人。

    “雲姑娘想必是願意的，隻是此前她們攛掇老太太將雲姑娘送與林大爺做二房，便是不願意雲姑娘再留在府裏，同寶二爺在一處。”鴛鴦斟酌了片刻後道。

    “四丫頭是個不頂用的，隻盼她肚子爭氣些，生個姐兒。我原想著雲丫頭與林丫頭要好，又處處比四丫頭強，到了林府，雖是二房，掌家的可是她，日後也能勸著墨哥兒幫襯寶玉一二。如今四丫頭嫁了去，連三朝回門都隻在東府略坐了坐，珍兒媳婦前兒還抱怨說，嫁出去的姑娘倒像潑出去的水，送個節禮也隻簡單幾樣應付罷了，他們可置辦了不少嫁妝給她呢，咱們府裏更是一遭都沒來過，不過是麵子上的禮數。我養了她這些年竟是白費功夫了。”

    “四姑娘素日便性子冷清，不愛與人來往的。隻是雲姑娘，若給了寶玉做二房，隻怕將來日子不好過。”鴛鴦見賈母動氣，忙寬慰道，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薛家母女也不是好相與的。

    “寶玉有一屋子的人，如今又有了庶長子，雲丫頭給他也沒什麽用處了，還不如正經尋個人家。”賈母尋思了半日道。

    “這法子倒好，老太太可有主意了？隻是如今來提親的人並不多。”豈止是不多，簡直是沒人來提親。鴛鴦倒是有些同情史湘雲，昔日園子裏的姐妹們，不是嫁進王府，就是聖上賜婚，二姑娘與四姑娘的婚事也都如意，就是寶姑娘，也應了金玉良緣。雲姑娘當初在姐妹堆裏也是拔尖的，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不由人唏噓不已。

    “和咱們門第相當的，經過四丫頭大婚一事，哪還有人來提親，給王府長史做小妾也沒門路了。”賈母悔道。

    “上次劉姥姥來，說起莊稼人家的日子，雖然清苦些，倒也不錯。”鴛鴦提醒道，做二房有什麽好的，不如嫁給平頭百姓做正妻，雖日子清苦些，好歹自己能做主。

    “傻丫頭，你們從小養在咱們府裏，過得日子比尋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什麽，哪裏能熬得窮人家的日子，何況雲丫頭。我們家再怎麽說也是一門雙侯，如今沒落了，也不該委屈雲丫頭到莊稼人家。難道讓雲丫頭以後年年到她二哥哥府裏打秋風麽？”

    鴛鴦忖度賈母心意，既不欲給寶玉做二房，又不願許給普通人家做正室。隻是史家雖然一門雙侯，但畢竟被抄家了，得陛下開恩，才保住府裏諸人性命。雲姑娘命好，才躲在老太太羽翼下，還如從前侯府小姐一般養著。隻是再要匹配個差不多的門第，卻是不能了。

    “你雲妹妹既不願離了咱們府裏，便留著罷，除了寶玉，還有環兒和蘭哥兒呢，隻是蘭哥兒太小，少不得環兒得了她去。”賈母沉思了片刻道。賈環得了官職，因嫌府裏遠，回明了賈政，自己在外買了個小院子住著，偶爾帶些東西回來瞧瞧趙姨娘，王夫人連他的半分俸祿銀子都摸不著，越來越不受掌控了。

    “老太太，這，雲姑娘能願意？”環三爺如今雖發達了，可過去的趙姨娘母子，任誰都能踩一腳的，史湘雲未必願意。

    “環兒得了娘娘蔭庇，禦賜進士出身，雲丫頭算高攀了。”賈母沉吟道。寶釵嫁進了府裏，同王夫人擰成了一股繩，榮國府到底是賈家的，可不能把持在王家和薛家手裏。史湘雲給了賈環，既可製衡薛家母女，也能借著賈環之力對寶玉有所助益。賈母雖不願相信，但不得不承認，賈環賈蘭已勝出寶玉許多。

    “母親，這事不妥吧。”賈政捋著胡須道。

    “有何不妥，不過一個庶子罷了，雲丫頭難道還配不得他？”

    “我瞧著倒很妥當，雲丫頭也算老太太教養長大的，知根知底的。詩書文章比咱們家環兒都強了不少，想來婚後也和睦。老爺前幾日說的小官的女兒，隻怕未必能強過雲丫頭。”王夫人聽了，竟幫著老太太說話。

    “可是史家畢竟犯了事，怕於環兒將來的仕途有礙。”

    “史家還是你的外家呢。”賈母聽了不悅，哼道。

    賈政自知失言，以別話寬解賈母。

    “我看倒未必，環兒定了雲丫頭，別人聽了，隻會說我們府裏厚道，不計門第貧富，善待無依孤女。說不準還能助著環兒呢。”王夫人又順著賈母的心意說道。

    “你媳婦這話說的很是，若是富貴著姻親往來，失勢了就一腳踢開，不就成了薄情寡義之輩麽？還是你媳婦孝順。”

    “環兒年紀還小呢。”賈政聽了，委實難決。環兒雖是庶子，但有功名傍身，他本欲替他擇個擇個有助力的嶽家。

    “環兒不過比寶玉小了一歲，寶玉如今連哥兒都有了呢。”賈母笑著說道，襲人生得哥兒漸漸長開了，模樣竟與寶玉小時候極為相似，很是惹人喜愛。

    王夫人也在一旁幫了幾句，賈政抵不住自家母親與媳婦的輪番勸說，隻得答應了，做個孝順兒子。

    “什麽？”趙姨娘聽彩雲偷偷說了賈環議親的事，站起來便要去同王夫人理論。

    “姨奶奶且慢，先不說這是老太太的主意，就算是太太的意思，姨奶奶去找她又有什麽用，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太太，這麽大年紀了，再被太太罰，可有什麽臉麵？三爺雖得了官，到底要叫太太一聲母親。”彩雲忙勸道，趙姨娘這時去找王夫人的茬，是以卵擊石。

    “好姑娘，依你的意思呢？”趙姨娘聽了，忙握住彩雲的手道。

    “姨奶奶在老爺麵前說話倒比太太管用些，現在最要緊的事是說與三爺知道。

    趙姨娘聽了，偷偷遣了人去找賈環回來。

    “什麽？雲姐姐？姨娘莫不是聽錯了？她不是長在二哥哥屋裏了麽？老太太怎會把她賞給我。”賈環撇了撇嘴道，史湘雲她們平時可是正眼也不瞧他的。

    “彩雲說的還能有錯？我估摸著雲丫頭早是寶玉的人了，這是尋你背鍋呢。”

    “姨娘這話說的好笑，她既是二哥哥的人，順理成章做了二哥哥的屋裏人豈不皆大歡喜，老太太又何必如此折騰。”賈環依舊不信。

    母子倆正說著，見賈政進來，見賈環也在，隨口教訓道：

    “環兒也在，既做了官，當差切不可懈怠。”

    “是，老爺放心，昨兒個我還得了誇讚呢。”賈環得意道。

    “老爺，老太太將雲姑娘說與了環兒，老爺可知情？”趙姨娘親手替賈政倒了杯茶，服侍他坐下後問道。

    “正要說與你們母子倆呢。雲丫頭孤苦無依的，環兒日後切不可慢待她。”

    “老爺，這是真的？雲姐姐眼裏不是隻有二哥哥麽，成天裏愛哥哥的叫著，林姐姐以前還為這個打趣過她呢，怎可能看上我。”

    “兒女親事，自有老太太做主。”賈政不欲多言，攆了賈環出去，趙姨娘還待試探，被賈政拿大道理說了一頓方不敢了，服侍賈政歇下。

    趙姨娘心裏委屈，跑到李紈處訴苦：

    “她的名聲在府裏都傳成什麽樣子了，我們環兒若是得了她，日後可怎麽在府裏做人？”

    “老太太和太太都定了的事，如今也是沒法子了。”李紈不由慶幸賈蘭年紀還小，不用攤上這些糟心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