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不好了，外麵來了好些錦衣府的老爺，不待通報便進二門了。”賈政正在外書房和清客們吃酒談笑，乍聽此事，嚇了一大跳，忙問傳話的小廝道：

    “可打聽清楚是做什麽的？”

    “他們氣勢洶洶的進來，不等我們問清楚便要直闖二門呢，老爺快些過去迎接，遲了恐怕驚動了老太太。”

    賈政忙辭了眾清客，堪堪趕到二門前，才見到了錦衣府眾官吏，迎到正廳後命下人倒茶伺候。

    “不必了，還請政老受累，跟我們去一趟吧。”錦衣府的老爺們當中有一兩個認識的，賈政本要上前細問，卻見領頭的一揮手，便有兩個小吏過來製住賈政。

    “大人，這賈政既是功勳之後，又是貴妃生父，好歹存些體麵罷。”當中的一人見賈政嚇得渾身顫抖，不忍道。

    “既如此，不可亂動。”

    “不知卑職犯了何事，驚擾了各位老爺大駕。”賈政感激的看了一眼替他說話的人，又問領頭的老爺道。

    “禦史參的罪狀多著呢，東府裏估計開始查抄了，咱們也速戰速決罷。”領頭的老爺一揮手，錦衣府的軍士們便準備往內宅而去。

    “府裏還有老太太在，驚擾到她老人家不好，不若先請內宅女眷們回避？”和賈政相熟的一人道。

    “罷了，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傳令下去，隻查抄證物，不許驚擾內宅女眷。”領頭的老爺略一思索道。

    賈政心內驚駭無比，隻得陪在正廳喝茶。

    女眷們得了消息，都聚在錦衣府老爺指定的房裏。賈母聽聞消息後便暈了過去，好一會兒才醒過來，將寶玉抱在懷裏垂淚。

    薛寶釵見眾人俱是痛哭，隻好收了淚強打精神勸道：

    “好端端的來這麽些人也不知道什麽緣由，聽小廝說，老爺在外麵拘住也傳不進話來，少不得遣人出去打聽。”

    “我的兒，你哪裏知道厲害，這是抄家，咱們府裏的人是出不去的。再說，咱們這一大家子，竟沒一個頂用的人。可恨璉兒不在，也不知珍兒府裏是什麽情形。”老太太緩過來道。

    “隻盼著姑娘們在外麵替咱們打點一二。”薛姨媽道。

    榮國府一幹人在府內備受煎熬，好在賈環和賈蘭得了消息，忙打聽了緣由趕回府裏，錦衣府軍吏見是賈家人，回明了上頭放了人進來。

    “府裏都這樣了，你還回來做什麽，好歹留點骨血在外頭。”錦衣府的老爺們忙著清點財物，隻餘賈政在正廳被人看守著，見賈環進來，忙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不知老爺姨娘情形，兒子在外也是懸心，不如進來看看，好歹都在一處。”賈環含淚應道。

    “也不知我這輩子造了什麽孽！”賈政歎道，抱著賈環落淚。

    “我不敢到處打聽，隻恍惚聽得幾件事。”賈環安撫了一回賈政，回道。

    “什麽事？”

    “一是府裏當家太太放利子錢，重利盤剝可是大罪。二是老爺任上放縱下人欺淩百姓的舊案也翻了出來，三是說咱們府裏禦下不嚴，奴才有在外麵生事的。還夾帶些不清不楚的罪名，最要緊的是說咱們家勾結北靜王謀逆呢。”

    “什麽？謀逆？”賈政聽了，猛地坐在椅子上。

    “北靜王府也被查抄了，據說很有些違禁的物件兒。不過北靜王爺泣血朝堂，說是受小人蒙蔽，受咱們指使才不得不為的。”

    “荒唐！咱們隻不過是有姻親往來而已，也不知你三妹妹如今怎樣了。”

    “據說在北靜王妃的娘家查出了些不得了的物件，王妃已自盡，三妹妹的消息卻是打聽不到，不過有太上皇在，北靜王爺想必無礙的，隻是咱們這些與各個王府來往密切的人家都遭殃了。皇帝如今因北靜王起了疑心，其他王府也不能順順當當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咱們這些人家。”賈環歎道。

    賈環在外麵陪伴賈政，賈蘭卻隻入內堂，尋他母親。

    李紈見了，大驚失色，忙把賈蘭往外推：

    “你回來做什麽，快些出去。”

    “你娘說的是，好不容易你和環兒漏在外邊，何苦再回來，一家人折在裏頭。”賈母也歎道。

    “環三叔也回來了，在外麵與老爺說話呢。”

    “既回來，可打聽到了什麽消息沒有，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抄家呢？”王夫人忙問道。

    賈蘭忙將打聽到的消息細細說了一遍，王夫人聽了麵如死灰。

    錦衣府的軍吏果然在榮國府查抄出大量證物，有放利子錢的收據，有大量的違製之物，還有各房的家私，連老太太與王夫人的私庫也被查抄。

    錦衣府的老爺封存了證物，將女眷們看管，隻拘賈政回衙門問訊。賈政隻是諸事不知，錦衣府的老爺無奈，將證物並賈政言語奏報皇帝。

    皇帝瞧過後，問左右道：

    “北靜王府查抄了，其他王府都是什麽動靜？牽連的世家大族呢？可查出什麽沒有？”

    “回陛下，其他王爺如今都在太上皇宮裏，正在為北靜王爺求情，說自願降爵呢，估計一會就有太上皇的旨意過來了。北靜王妃自盡，其娘家承擔了一切罪責，北靜王爺如今倒摘得幹淨。牽連的世家大族中，都查抄出了積累的大量財物並違製物品。”

    “他們倒是乖覺，經此一事，也再翻不出大的風浪，不能太過趕盡殺絕，否則等父皇過來替他們求情就不好辦了。傳朕恩旨，北靜王府降爵三級，其餘王府著降爵一級，去除違禁之物。牽連的世家大族，財物府邸收歸國庫，除證據確鑿，罪大惡極者，其餘念曾有功於國，革去職銜，皆放還。”

    皇帝恩旨一出，各大家族皆感恩戴德，涕淚不已。

    賈政是貴妃生父，也被皇帝放回，榮國府眾人俱抱頭痛哭。

    賈政跪在賈母麵前請罪：

    “兒子不孝，把祖宗的基業都丟光了，還累老太太為兒子擔驚受怕。”

    “過去就不必再提了，好在皇恩浩蕩，骨肉俱在，也沒什麽好強求的了。隻可憐珍哥兒和蓉兒不日將被配往邊地效力，把她們婆媳倆都接過來，也算一家完聚。”

    “老太太說的是，隻是咱們府裏卻是住不得了，少不得委屈老太太，往環兒處委屈些時日。”

    賈母此時方有些慶幸，將史湘雲給了賈環，現能給眾人一個安身之所。

    不多時，便有賈珍領著賈蓉並尤氏婆媳過來，賈母看著偌大的寧國府，隻剩他們四個人，禁不住又要落淚。榮國府的下人也被錦衣府發賣了，但好歹將各人跟前的大丫頭都留了下來，賈珍賈蓉卻連姨娘們都沒保住。

    “老太太且莫悲傷，都是我們的不是，不敢連累老太太傷心。好在我和蓉兒也隻是往邊地效力，都是給皇帝當差，隻不過路程遠些，若是有了功勳，還可起複回京的。”賈珍抹了把淚，見賈母傷心，忙跪著爬了幾步到跟前道。

    “珍兒有這份心，我老婆子也放心，隻可惜你媳婦，勞累了這麽些年操持家業，如今竟什麽都沒有了。珍哥兒放心，往後她們就跟著我老婆子，隻是你們是年輕夫妻，這兩日便多說會話罷。”

    “老太太不必憂心，陛下加恩，許帶家眷的。”賈珍忙道。

    “糊塗，那是什麽地方，怎能帶了她們去。”

    “我已打聽過了，雖不比京裏，衣食住行卻也湊合的。四妹妹聽了咱們家的事，說要將我當初為她置辦的嫁妝再加厚一兩分送回來呢，若是省吃儉用些，我們夫妻並蓉哥兒他們下半輩子也衣食無憂了。老太太這裏人多，環哥兒院子又小，我們還是叨擾四妹妹兩天罷。”

    “如此便好，我也放心了。”抄家至今，總算有了一樁喜事，賈母看著他們父子婆媳被林府的人接了去，才命眾人一同到賈環府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