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天兵背著一個旅行包下了火車，隨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向車站外麵走。他身後的旅行包鼓鼓的，裏麵裝著的哈爾濱紅腸把背包外麵的三個小兜扯得變了型，那個大一點的小兜上的西部牛仔的頭像正好被紅腸突頂著，使得變了型的牛仔頭像在人群裏顯得格外醒目。

    背包是車天兵特意挑選的，布料看上去就知道是上等的麵料，結實，耐磨，那上麵的牛仔頭像有點像三個火槍手影星的模樣。這具有個性的背包顏色與他腿上的牛仔褲一個顏色，如果再戴上一頂西部牛仔的帽子，他那結實的身材還真有點西部牛仔的味道，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從中文係剛畢業的大學生。

    人群裏突然響起鬥牛式音樂的聲音，雖然人群裏格外的嘈雜，但這個性化極強的手機鈴聲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車天兵若無其事的從牛仔褲兜裏摸出一個小磚頭大小的手機，一邊向出站口走，一邊四處張望，他發現眼前的人好像都在雲霧裏一樣，心想，北京城裏怎麽像個霧氣騰騰的洗澡堂子。

    哥，你到北京了嗎？

    我剛到，北京這是什麽天啊。

    哥，北京是個霧霾多的城市，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將就點吧。哥，我有一個稿子要趕一下，不能去火車站接你了，我讓一個美女去接你，她有個應酬剛完事正往火車站趕，一會兒與你聯係。

    你就不用管我了，我同學說來接我。

    我晚上要請你吃飯，不接怎麽行，你就站在那裏別動，一會兒有美女去找你，哥，好了，手頭稿子馬上完事，我交上去就過去，晚上見。

    表妹金玉婷剛掛了手機，車天兵的手機又響了，他一看是紀北漂打過來的，立馬接通了手機。

    北漂，你到了嗎？

    天兵，可慘了，趕上這霧霾的天氣，我堵在京通快速路上了。

    快速路上怎麽也堵車，你小子是中午喝高了吧。

    紀北漂聽了車天兵的話，知道他認為自己真的成了買賣人，天天泡在酒缸裏。心想車天兵真得來北京看看，不然怎麽寫在北京打拚的這些微小公司，把微小公司放在北京城裏才能代表中國現階段經濟發展的現狀。他在手機裏一直說著，讓車天兵好好感受一下北京的生活，這樣寫出的劇本才真實吸引觀眾的眼球，如果不來北京哪裏知道北京城的天，哪裏知道北京不但堵車，人在地鐵裏擠得像肉醬一樣。

    他把北京城市的現狀與車天兵那麽一比喻，車天兵心想，讓他打車過去說那麽多的廢話。紀北漂一聽車天兵想打車過來，笑了兩聲在手機裏告訴他，北京打車還沒有牛車跑得快，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時期，看看滿大街像螞蟻一樣的車輛，不知道要塞到那個年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乘坐地鐵。坐一號線地鐵，四五站地就到了四惠東。

    紀北漂怕車天兵真以為他喝了酒誤了接站，不過，也想讓他體驗一下坐地鐵的滋味，又怕他帶的東西太多，就問了一句：你的東西多不多？

    手機裏傳來吵雜的聲音，顯然能想象出車天兵在人群裏東張西望，一邊穿過人群一邊發牢騷的情景，連說話都像從人群裏擠出來的聲音：我給你帶了一大兜子的紅腸，你說多不多。

    紀北漂哈哈笑了起來，這話能出自牛仔哥車天兵的嘴裏，說明車天兵現在真的有點不知去向了，若是見了地鐵裏的人更得腦袋大一號。

    紀北漂的囉嗦，讓車天兵覺得紀北漂真把他看成從小城市來的人，在哈爾濱也不是沒看見人擠人的情景，北京人都這德行，總是拿這種口氣教訓人，哥們啥沒見過，見了地鐵的人腦袋就大了一號，也太小瞧人了，難道地鐵裏的人是老虎。

    車天兵不高興地掛掉手機，隨著人流出了檢票口。站台前擠滿了行人，車天兵不知道地鐵的方向在哪裏，他沒有慌亂，站在那裏從人縫中尋找方向。這時走過一個婦女，問他要不要發票？車天兵心想，買發票幹什麽？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向誰報銷過一張發票。他搖了搖頭，轉身想走，又停了下來，問婦女去地鐵的方向怎麽走？婦女笑了笑說，你跟我走吧。

    車天兵站在那裏猶豫了一會兒，看婦女沒回頭一直向前走，也就跟了過去。

    婦女果真把她帶到了地鐵口，停了下來拿出發票，堅持讓他買一張發票。車天兵也不好這樣一走了之，從兜裏拿出十元錢塞給婦女說，你看我像用上發票的人嗎？

    婦女接過錢不時地點頭謝意，車天兵擺了擺手，轉身向地鐵走去，心想：我偉大的首都，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路費錢，兜裏這幾個錢不知道能走多遠？

    地鐵裏長長的地道通口塞滿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煩燥，好像家裏的飯桌上已經擺好了一桌子的菜，就等著自己開餐了。急也沒用，想走快卻邁不動步子，實在急了就側著身子在人群裏左穿右穿的，大多數人還是強忍著性子跟在人群的後麵，一點點向前小步行進。

    車天兵在人群裏不時翹起腳向隊伍前張望，滿眼是看不到盡頭的人流。像水流一樣的人群還是嚇著車天兵了，這些人像是去遊行示威，臉上都寫滿了憤怒，難道隻為了一個“堵”字。

    車天兵心裏琢磨著，嘴上罵起北漂：你說你開車堵在路上，非得讓我感受一下堵的滋味。車天兵想到這裏，拿出手機舉過頭頂拍了一張照片，用微信發給了北漂。不一會兒，北漂也發來一條微信，照片上的街道塞滿了汽車，上麵還有一行文字：北京特產，味道不錯吧，是不是有點遇見老虎的感覺。

    紀北漂說的沒錯，車天兵真的好好品味了一番，但不至於把這些人比作老虎。

    車天兵隨著人流來到地鐵站台，站台上排滿了長隊。一列地鐵車開了進來，地鐵車門剛打開，裏麵的人就像洪水一樣湧了出來。車天兵還沒想好坐開向哪邊的地鐵，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表妹說的那個美女打過來的，說她馬上就出地鐵站了。這時，站台上的人流開始向地鐵車廂裏擠，車天兵看見一個美女正打著手機，美女也看見人群裏的車天兵，兩人停頓了一會兒，確認是正在通話的對方，美女突然舉起手中的手機向車天兵喊了起來。車天兵正要回話，卻被人流帶進了地鐵車廂裏。這時他看見女孩還在站台上向他揮著手，急忙向車廂門口擠，但車廂裏的人堵得結結實實，心想，這就是紀北漂說的老虎吧，一瞬間，還真的有點像老虎撲食的感覺。

    他還在車裏拚命地向外擠，剛擠到地鐵車廂門口，車門剛好關上了。他本來能衝出去的，誰想正好那個美女從車廂外擠了進來，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裏，車門也隨之關上。

    往外擠什麽？踩著我的腳了。一個男人喊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車天兵解釋著，男人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想說什麽，旁邊的美女開口了。

    是金玉婷的表哥吧？我是李玥茹。

    車天兵這時才看清眼前的美女，就是剛才向他打招呼的女孩，他這才在擁擠的人群裏笨拙地點了一下頭。這時，一股清新的香水味飄了過來，裏麵還有一股濃重的酒氣，就像李玥茹好看的眼睛裏透出睡眼迷離的神情，讓你的大腦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李玥茹向車天兵擠了過來，在人群裏緊貼著車天兵，車天兵想與李玥茹保持微小的距離，可周圍的人已經把她倆擠得不能動彈。這時，李玥茹幹嘔了兩聲，酒氣的味道更濃了。

    車天兵向後仰著身子問：你沒事吧？

    李玥茹這才意思到自己的身子已經倚靠在他的身上，下意識想躲開，但身子已經動彈不了，隻好笑了笑說：對不起，有點事耽誤了。

    車天兵已經感受到李玥茹柔軟的身體貼在他的胸前，他的臉上立刻感覺有一股熱浪撲來，他努力將身體向後猛地用了一下力，李玥茹與他才有了微小的空隙。

    李玥茹看他臉紅了，故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又是一陣嘔。

    車天兵意思到李玥茹的酒勁已經上來了，這時，地鐵在建國門站停了下來，沒下去幾個人，卻又像塞人肉一樣擁上了幾個人，本來就狹窄的空間一下變得更加擁擠了。

    車天兵感覺地鐵裏喘氣都在些費勁了，加上各種汗氣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自己身上的汗水已經濕透了內衣。李玥茹在人群裏搖晃著有些站不穩，好像人群一散開立刻就會倒下去的樣子。李玥茹在人群的擁擠下向車天兵這邊靠過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好像一張嘴就會嘔吐出來一樣。李玥茹盡力控製自己在人群裏站穩，但身子還是靠在了車天兵的身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車天兵用肩膀推了李玥茹兩下，她沒有感覺，沒想到她在擁擠的人群裏竟然真的睡著了。周圍的人不時用異樣的目光望著兩人，車天兵心想這姑娘遇到什麽事喝得這個樣子，反過來一想，她喝成這個樣子還不忘替表妹來接他，心裏本來對姑娘反感的情緒突然變成了一種感激，也就用力挺了挺肩膀，生怕自己的肩膀撐不住姑娘壓過來的身子，心裏同時油然而生起一種責任感。

    地鐵在四惠站停了下來，因下一站四惠東是終點站，車廂裏的人少了許多，也不那麽擁擠了。車天兵看了看四周，四周的人並沒有注意她倆，他把嘴靠在姑娘的耳邊，好像怕周圍的人聽見似的，提醒說：醒醒，你是來接我的。

    李玥茹好像真的睡著了，頭靠在車天兵肩上很安靜的樣子，她一定以為車天兵就是自己的親表哥，可以放心地睡了。

    車天兵在人群裏傻傻的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哪裏，突然感覺身邊姑娘的身子像柔軟的麵團，已經把兩人粘在了一起。他不忍心這樣喊醒她，想讓她在地鐵裏睡上一站，也許這一站過去她會好受一些。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李玥茹，在心裏長歎了聲，唉，我的表妹，你們在北京混得都是什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