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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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壤駟離風從泥土中鑽了出來,他一邊用力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一邊打量著四周,這是一個普通的人族院子,四四方方,每個角落堆滿了雜物,有破椅子爛桌子,院子中央還扯著一根長長的晾衣繩,隻不過此時太陽剛猛,這個院子的主人卻沒有將衣物晾了出來。

    在院子東北角,放著一個大水缸。看到大水缸,壤駟離風笑了笑,走了過去,他迫不及待地揭開缸蓋,又從旁邊拾起一把瓢,從中舀了一瓢,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喝了兩口,他歎了口氣,喃喃道:“這輔庸城的水質比我哪裏差太遠了。”

    他喝完水,看了看鎖住的房門,皺了皺眉頭:“這家夥又跑去獵妖獸了吧!”

    他搖了搖頭,又徑直走到西邊的牆邊,在那裏種著幾株向日葵,此時正精神抖擻地與太陽相守相望,深情款款。

    壤駟離風搖搖頭:“這家夥居然還有興致種這玩意!”他沒有理會向日葵,而是在那棵院中唯一的大樹下停了下來。

    大樹上有個不起眼的疙瘩,他伸出手指,在裏麵摳了摳,摳出一顆棗核般大小的東西,這東西被一層青苔覆蓋,已經看不出原貌,壤駟離風用衣服將他擦了擦,隨後丟進腰間的口袋裏,他又摸出一顆同樣大小的木珠,珠子上密密麻麻地刻著符文,他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又用神識感應了一下,感覺沒有問題,就塞了進去。

    “換顆定位符還是比較保險些。“壤駟離風笑了笑,他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仍然掛著厚厚一層泥土。

    在東南角,有一張搖椅,樹陰從牆外映襯進來,剛好蓋住搖椅的位置,壤駟乘風就走過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搖椅之上。

    樹陰斑駁,清風徐來,他竟有絲困意起來。

    昨天夜晚,他被族長十萬火急叫道跟前,讓他趕緊去輔庸城一趟,於是他運用家族秘法“土遁之術”連番趕路,直到此時,才進到這輔庸城。

    這顆定位珠是他多年前親手塞進這樹疙瘩中的,正是有那顆定位珠的幫助,他才不至於在土遁之時迷失了方向。

    八個半時辰的土遁,已經讓他快要散架了,他很累,他需要休息,至少他自己是這麽想的。

    就在這時,院子外的門開了,一個青年走了進來,壤駟離風卻沒有躲避,他提起精神,接著跳了起來,大聲道:“老畢,接我一招!”

    來者正是畢星河,他剛踏進院裏,就看到一個髒兮兮的巫族朝自己撲來,好在他定力非凡,才不致於掉頭就跑:“離風?”畢星河是從聲音判斷出來的,沉靜的眼中也泛出一絲意外與驚喜。

    然而,下一秒,畢星河飛了出去,將原本還能支撐幾年的木門徹底報廢了。

    壤駟乘風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祖巫保佑,我壤駟離風的《後土訣》終於已經大成了!”

    畢星河在壤駟離風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壤駟離風這一招打在他的肩頭上,他直感到肩頭麻木不已,感覺整隻手臂被卸下來了一般。他有個不好的預感,他感到自己對承受疼痛的能力已經鍛煉到了麻木的程度。

    “老畢,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功力全失了。“壤駟離風一臉歉意,看著畢星河現在的狀態,他感到一陣心酸,重逢的喜悅,頓時減了幾分,他沒問畢星河的遭遇,但他知道。

    “無妨。“畢星河衝壤離風笑了笑:“我過陣子就要離開這輔庸城了,你來的正是時候。“

    畢星河打開原本鎖著的房門,房間略顯幽暗,待畢星河將窗簾拉開後,房間明亮了起來。

    壤駟離風跟了進來,他有些啞然,入眼的房間基本沒有什麽擺設,一床一幾,被子在床頭疊得整整齊齊,幾上隻有一壺一碗,都是陶土做的胚子,在幾邊還放著幾卷書,這就是畢星河的臥室,保持著在軍中時的模樣。

    “老畢,你也太貧寒了吧。”壤駟離風道。在臥室另一側還有一個房門,壤駟離風掀起麻布做的門簾,往裏麵瞅了瞅,這是一個存儲室,裏麵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獸骨獸皮,樹筋樹皮,按照分類丟成一堆。

    壤駟離風眼尖,走了進去拾起幾顆透明的珠子:“老畢,這是凝液期妖獸的碎丹吧!”

    畢星河遞過一條毛巾:“是啊。”

    “老畢,不簡單啊,這種離丹妖隻有一步之遙的妖獸居然命喪你手,厲害厲害!”壤駟離風歎道。

    “運氣而已!”畢星河不置可否:“趕緊去洗把臉罷,看你這幅從土裏鑽出來的模樣。”

    “我本來就是從土裏鑽出來的!”壤駟離風將毛巾接了,又看了看手中的珠子:“老畢,這幾顆碎丹是水屬性的吧!”

    “這是一頭水雲獸的碎丹,你要是喜歡,不妨留著,我放著也就是個擺設。”畢星河看到壤駟離風表情,就知道這家夥估計看上了。這幾顆水雲碎丹時他前年接受清理河道時,遇到一頭凝液期妖獸,妖獸到達凝液期,那就離丹妖境隻有一線之差,當時,畢星河根本就沒有跟它打的意思,然而,此妖獸卻不肯放過他,兩者在大河之中打了兩個多時辰,畢星河才僥幸將它斬殺。

    “那我就不客氣了。”壤駟離風嘿嘿一笑。

    “你再看看裏麵是否還有你需要的,我離城之前,就要把這些處理掉。你若是看的上的,盡管拿走!”畢星河笑笑:“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先去洗把臉!”

    壤駟離風忽然想起自己還有重要任務,忙到:“我還得去一趟城主府,待我回來的時候,再來看吧!”

    他匆匆洗了臉,跟畢星河打了聲招呼,自己走出大門,朝大街飛奔而去。

    畢星河看著他的背影,略有所思。隨後歎息一聲,走回屋裏,在床上坐了下來,他雙手放在膝蓋上,張開手指,將頭埋進掌中。

    西門遲小心翼翼跟上薛時雨,雖沒有領教過萬毒門的高招,但早已耳聞萬毒門的厲害。

    傳言,九黎原最不能惹的門派不是沉澱億載歲月的道源門,不是承秉祖巫意誌的昆玉洞,也不是霸道絕倫的祁陽山,更不是神秘莫測的紫玉閣,而是毫不起眼的萬毒門。

    毒,雖然是功法,但有的時候,也直指人心。

    萬毒門的瘋子們不但修煉著絕頂的毒功,同時也修煉著一顆狠毒的心。

    傳說,每一位正式的萬毒門弟子都是從十個預備弟子中挑選出來的,挑選的方式是殺掉另外九個。

    他們不但對別人狠毒,對自己也是這樣,毒功練到高深處,便要將毒融入血脈,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融入的毒越霸道,便對身體造成的影響越大,所以這些家夥的臉上長滿綠色膿瘡與疙瘩,傳言他們自修煉毒功後,便已絕育,因為他們從裏到外都是毒,身上有,血脈裏也有,就連**之中也有。沒有那位巫女能承受其中蘊含的毒。

    西門遲雖然不懼這群瘋子,但也不得不小心些,傳言萬毒門對丹妖級別仍然有效的毒至少有上百餘種,其中無色無味的也有許多,他可不願由於粗心大意的緣故,而著了對方的道。

    說實話,他也不願跟這群瘋子拚命,然而在月前,這群瘋子竟然潛上虎瞳山,將修煉已到丹妖中期的蟒妖抓走,如果沒有這件事,這條蟒妖必定成為他們的第八位當家。

    大當家師向南很生氣,西門遲也很生氣,他平時與這蟒妖關係最好,對於義氣為先的他,自然將這筆賬算在輔庸城的巫族上,更是算在萬毒門的這群瘋子身上,而就在今天,自己那位摯友已然西去,他卻無力營救,自然心中憤怒萬分,總算老天有眼,讓他遇到了元凶。

    薛時雨停了下來,這是一座荒丘,地麵開闊,地勢雖說不上平坦,但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高手,八層以上的交手在空中,倒也不用在乎。

    西門遲就非常滿意,但他還是以妖識仔細的掃了一遍,沒有任何異像。

    薛時雨靜立如峰,絲毫沒有打擾西門遲檢測戰場的意思,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也許表情對他這種人也是多餘,沒有哪位正常人,願意盯著他這樣一張臉。

    “開始吧!”西門遲冷冷道。他本不應該說這句話,這句話讓這場戰鬥看起來像一次決鬥。

    決鬥與戰鬥絕對不同,決鬥往往有些規則,而戰鬥隻有目的。

    這是一次戰鬥,以生命做賭博的戰鬥,這樣的戰鬥在九黎原每隔幾秒便會發生幾次。

    薛時雨沒有先動的意思,西門遲冷哼一聲,他手中多了件丈三長槍,這是他的犀角所化,用起來自然得心趁手。下一秒,西門遲跨過十丈距離,來到薛時雨三丈外,三丈,絕對是他最佳的攻擊距離。

    薛時雨灰袍一抖,一團黑霧如同墨石丟進水中一般,一邊行進,一邊擴散,而黑霧中心的那片漆黑,卻絲毫不曾減淡。他料定西門遲一旦搶占先機,便會施展一套連環攻擊,而這一擊,卻能讓對方的節奏難以帶起。

    西門遲長槍疾如閃電,勢如毒蛇,槍尖攪起的槍花,宛如朵朵傲霜的秋菊,覆蓋的範圍不多不少,剛好能封死那團黑霧的行進路線。

    下一秒,黑霧被攪散,在長槍帶動的風勁麵前,仿佛不堪一擊,最終消散一空,毫無痕跡。

    西門遲雙眼一凝,長槍再展,宛如萬千雨點,朝薛時雨透射而來。

    薛時雨一揮手,一道凝實的碧翠屏障橫於身前,再揮手,數道色彩不一的霧透過碧翠屏障,如同靈蛇般,自動辨別方向,朝西門遲襲來。

    槍尖與屏障相遇,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如同萬千連綿不絕的鼓點,凝縮到了同一時間。

    屏障登時破碎,然而薛時雨釋放的毒勁已經襲到身邊,西門遲不慌不忙,他手腕一轉,長槍如同手臂般靈活,極快地回到身前,下一刻,槍身旋轉如風車,將那幾道毒勁吹散。

    直到現在,兩人還沒有真正進行有意義的動手,他們隻是在試探。……

    刑九陽從身後取出兵器,這是兩柄形狀有些怪異的斧頭,斧柄不到半尺,斧身如玄月。這樣的斧頭,若是給普通人去砍柴,隻怕累死了也未必能有所收獲,然而,整個九黎原卻沒有人懷疑它的威力。

    因為,隻有這樣的斧頭,才能充分發揮邢家絕學《刑天舞》的威力。

    段青狼也露出自己的兵器,這是一套爪刃,由自己的利爪所化,這樣的武器,無疑也是最適合他的。

    兩者立於三十丈之外,沒有任何交流,當刑九陽取出斧頭那刻,段青狼便發動了進攻。

    三十丈的距離在他們這個層次,隻是伸手抬足之間的距離,更何況,段青狼的身法有些出乎刑九陽的意料。

    快,太快了。

    刑九陽居然沒有看清段青狼的身形,隻是憑敏銳的感覺,以破空聲作為判斷依據,在段青狼爪子與空氣摩擦發出如同尖嘯般刺耳的時候,才堪堪以斧身招架了一記。

    斧身傳來一股巨力,他輕輕抬腳,將其快速卸去,他有些慶幸,段青狼沒有動用妖力,再次找到段青狼的身形之時,段青狼已經在他身後三十丈外。而此時,刑九陽眼中還有有幾道極為清晰的殘影。

    如此快的速度,刑九陽還是第一次遇見,他想了想,便全麵展開巫識,將自己數十丈範圍全部覆蓋進去。

    段青狼完全沒有停留,下一個瞬間,他又出現在刑九陽身前,這次,刑九陽才捕捉到段青狼行進的軌跡,他有些疑惑,這段青狼並沒有如同直線般衝來,而是以一個極小的弧度,從三十丈外攻至。

    還是快得令人心寒。

    這次的攻擊,段青狼似乎加重了力度,空氣的尖嘯更為刺耳,仿佛連同分子都被撕裂一般,刑九陽不得不佩服,段青狼在“武”上的造詣,已經達到了極高的層次,以他為半徑,他的攻擊將覆蓋六十丈內每一個點。

    刑九陽的防禦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何況這種開胃菜般的攻擊,兩者的兵器又一次相撞,刑九陽苦笑不已,自己居然也會淪落到隻能防守的一方。

    然而,段青狼對空間的解析,已經到達了一個極高的層次,無論是速度,還是對距離的掌控,都已做到了極致。

    無論什麽東西,一旦做到極致,便能化腐朽為神奇,武道一途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