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陸懷瑾家裏之前，顧霜霜先回了一趟箭館拿換洗的內衣褲。

    陸懷瑾在前台等她，等得無聊，就跟老孟聊了一會，問了一下當日劉峰帶顧霜霜來箭館的情況。

    孟道箭館是陸爺爺成立。前陣子因為陸懷瑾失蹤，老爺子病情複發，住進醫院。陸懷瑾沒想到，老爺子的小房間，居然陰差陽錯被顧霜霜給租下。

    老孟是陸懷瑾奶奶家鄉的一個遠方侄子，算起來，也是陸懷瑾的遠親。這也是為什麽，老孟要稱陸懷瑾為“小少爺”的緣由。

    兩人聊到一半，老孟接到一個電話，是劉峰打來的，找顧霜霜。這周末劇組需要請顧霜霜拍一場替身戲，但劇組工作人員乃至導演，都聯係不上她，於是導演就將聯係顧霜霜的任務交給了劉峰。

    劉峰當然也沒有她的電話，便直接打電話到孟道箭館。

    老孟接到電話，捂著聽筒，對著陸懷瑾說：“小少爺，峰哥打來找霜霜的。”

    峰哥？劉峰？”陸懷瑾攤手要過電話，對著電話那頭的人沉沉“喂”了一聲，“劉助理，好久不見，怎麽？這幾天沒見著你人，去哪兒逍遙自在了？”

    電話那頭的劉峰一聽是陸懷瑾的聲音，嚇得手一抖，差點沒把電話扔出去。陸懷瑾的電話他不敢掛，索性蔫蔫回答：“陸……陸少，瞧你這話說的，我……我這不是忙嘛，改天，改天有空，我請你喝酒！”

    喝什麽酒啊？約個時間，咱兩打打拳。”陸懷瑾的語調說不出的奇怪，“當是感謝，你把我們村姑送來廈川。”

    電話那頭的劉峰差點嚇尿，手不停地哆嗦。要不是他答應導演，估計會馬上掛斷電話。他想起秦衍那一身的傷，又打了一個寒顫。

    他趕緊岔開話題：“那個……陸少，我最近真沒空！你跟霜霜妹子在一起嗎？是這樣的，導演說周日下午有場替身戲要拍，你讓她周日早點過來。她可是簽了合同的，可不能違約。”

    陸懷瑾眉頭一蹙：“感情她簽合同這件事，你也知道？劉峰，你跟著秦衍倒是越來越會做事了，嗯？”他尾音那個“嗯”字於劉峰而言堪稱泰山壓頂，沉重非常。

    劉峰覺得這通電話是打不下去了，“那個……陸少，秦衍有話跟你說。”趕緊把手機扔給在一旁化妝的秦衍，拍拍屁股一溜煙跑沒了影。

    秦衍接通電話，一聽是陸懷瑾的聲音，語氣清冷：“明早十點，我一定到。”

    陸懷瑾握著電話，以一種隨意地姿態靠在櫃台上，漫不經心道：“恭候大駕。”說完，“砰”一聲掛斷電話。

    聽著電話裏傳來的那陣忙音，秦衍氣個半死。

    這臭小子，居然掛他電話！

    顧霜霜拿好換洗的內衣褲，裝進書包裏。跟著陸懷瑾一起回到別墅區。

    晚上吃過飯，顧霜霜從白天買的一堆護膚品裏找到一盒麵膜。她拆開，問陸懷瑾：“陸大哥，這玩意怎麽用啊？”

    不是有說明嗎？”陸懷瑾正在給她削蘋果。

    我……看不懂……”顧霜霜看著包裝上麵的英文，一個都看不懂。

    陸懷瑾放下手中水果，接過麵膜，看了一下，開始給她念使用方法和效果。

    經過陸懷瑾的翻譯，顧霜霜大概知道，敷麵膜可以讓臉變得更漂亮，當即拆開一張，平平整整敷在臉上。然後她又拆開一張，拎到陸懷瑾麵前，“陸大哥，你把臉伸過來。”

    幹嘛？”陸懷瑾看她這架勢，“你不會想給我敷一張吧？”

    為了讓你變得更帥嘛，來，臉伸過來。”顧霜霜堅持。

    我是男——”陸懷瑾話還沒說完，霜霜已經把麵膜貼在了他臉上。然後用一雙小手在他臉上一陣“啪啪”，給他拍實在。

    陸懷瑾蛋疼。

    他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覆著麵膜抬頭望著天花板，心裏直呼“嗚呼哀哉”。

    顧霜霜也從沙發上溜下來，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別說，仰著臉麵膜似乎更服帖。

    兩人一起敷著麵膜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看電影。

    這回陸懷瑾可長了一個心眼，停掉機頂盒，隻放一早下好的美國大片。顧霜霜小心翼翼扭過頭問他：“陸大哥，今晚沒有呂布嗎？”

    沒台。”陸懷瑾覆著麵膜不好張嘴說話。他怕她不信，還特意拿出遙控板給她換頻道，“喏，你看，真沒台。”

    顧霜霜扭過頭看著他，看著他覆著麵膜的陸懷瑾覺得有點好笑，“陸大哥，你這樣好像唱戲的！你會唱戲嗎？唱一段給我聽聽唄！”

    陸懷瑾心情莫名地好：“黃梅戲？”

    顧霜霜鼓掌：“好啊，你唱！你唱！快點！”

    陸懷瑾清了清嗓子，開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剛唱完一句，他又停下，“後麵忘詞兒了。”

    顧霜霜頭一次發現陸大哥原來這麽有趣。她看著陸懷瑾的表情，臉上的麵膜都快笑得掉下來。她說：“陸大哥，你這人其實好有趣，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我挺討厭你的！甚至覺得不該救你。可是現在我覺得，你人真好！”

    陸懷瑾清了清嗓門，不再說話。後腦勺枕著柔軟的沙發坐墊，兩條大長腿搭在茶幾上，坐姿相當酷拽。

    顧霜霜也學著他的樣子，把兩條小短腿搭在茶幾上，後腦勺枕著沙發坐墊。

    不對比不知道，這一對比嚇一跳。陸大哥的腿比她長好多啊……

    嗚嗚……她的腿好短,這就是鴕鳥和雞的差別嗎？

    她腦補了一下鴕鳥和雞賽跑的情景，一腔憂傷和鬱悶。

    敷完麵膜，陸懷瑾上樓洗臉，再下來時，顧霜霜已經蜷縮在地毯上睡著了。

    她臉上的麵膜已經被她蹭掉，她的臉緊貼著深色的地毯。白嫩的小臉蛋同深色地毯形成鮮明對比，其實像她這樣的姑娘，不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挺美。

    陸懷瑾給她買這些東西，隻是想讓她跟城裏女孩一樣。

    過滋潤點，小資點。

    畢竟，她在山村這些年，太苦。

    陸懷瑾俯下身，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把她抱回房間，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拉過被子替她蓋好。他有照顧狗狗的經驗，因此照顧顧霜霜，倒也得心應手，心比較細。

    顧霜霜裹著被子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哼哼”一聲，“二……叔……”

    她這幅模樣，倒是讓陸懷瑾想起他的金元寶。那條狗也經常做夢，甚至“說夢話”。

    第二天。

    顧霜霜換上新買的一套牛仔。她裏麵穿的是一件運動無袖背心，舒適的料子將她的身體曲線襯得尤其漂亮。隻是一套上寬大的牛仔衣，漂亮的身材曲線就被死死遮住。

    吃過早飯，陸懷瑾開始給她化妝。

    化妝，陸懷瑾是完全不會。他平素看著秦衍那張臉，大抵也腦補出妝應該怎麽畫。

    最近似乎流行蠟筆小新眉，他拆開眉筆，一本正經給顧霜霜畫了一對兒蠟筆小新眉。

    陸懷瑾打量著自己的傑作，一臉滿意。

    還真別說……有點可愛。

    給顧霜霜畫完眉毛，他又開始搗騰霜霜的嘴巴、臉頰。陸懷瑾心裏思忖著，不能給她畫得太難看。她是笨，但是也不傻，妝畫太醜，她一定會察覺到是自己是故意給她扮醜。

    這個妝容其實整體還好，不醜。隻是因為陸懷瑾的化妝技術實在太糟糕，這個妝倒還不如霜霜素顏。被拙劣的化妝技術一汙染，徹徹底底將霜妹子臉上那股子靈氣給掩蓋住。

    顧霜霜照照鏡子，覺得還好。陸懷瑾看著她，也覺得不錯。

    十點左右。

    陸懷瑾和顧霜霜到達廈川皇家動物園。這所動物園是陸家私有，周一周六不對外開放。集團員工以及家屬可以憑借工作證明進入園中觀賞。

    一進動物園，顧霜霜首先看見一大片藍色的花。植物名牌上寫著“四季薰衣草”。剛進園，就有工作人員開著遊覽車過來接他們。

    顧霜霜坐上車，新奇地望著路旁一大片四季薰衣草。

    同車的還有四個大人，一個約莫七八歲小男孩。

    小男孩挨著顧霜霜坐，盯著她那雙蠟筆小新眉毛笑嗬嗬，聲音天真稚嫩：“姐姐，你好像蠟筆小新啊！”

    顧霜霜心大，以為小男孩是在誇獎她，笑眯眯道：“好看嗎？”

    小男孩捂著嘴笑，“可愛！”

    到達獅子園，一行人陸續下車。

    秦衍已經在獅子園外等候多時。跟陸懷瑾同車的幾乎都是集團高層家屬，這些人平時沒少見明星大腕，所以看見秦衍也見怪不怪。

    其中幾個婦女是秦衍的粉絲，上來跟秦衍要了簽名，也就走開了。

    秦衍今天穿了一套白色休閑服，戴著黑色鴨舌帽；看得顧霜霜又是一陣花癡。

    呂布，呂布，電視裏麵走出的活呂布！

    顧霜霜也好想學著那幾個婦女，上去跟他合照，要簽名。但陸懷瑾一直在她耳邊提醒她要矜持，她也就忍住了。

    反正今天要跟秦衍相親，有的是機會。

    陸懷瑾對顧霜霜說:“村姑，你在這裏等著我，我過去跟他說幾句話。”

    嗯，好，你快點啊！”顧霜霜已經迫不及待。

    陸懷瑾朝著秦衍走過去。兩個英俊美男麵對麵站著，當之不愧是道奇特風景。

    顧霜霜坐在園外的一塊大石頭上，遠遠看著兩人。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黑色運動鞋；一個穿著白色休閑服，黑色休閑鞋。兩人身高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遠遠看去，就像一對雙生兄弟。

    那一邊。陸懷瑾扭過頭看了眼坐在石頭上的蘑菇頭，對秦衍說：“我長這麽大沒求過你什麽，今天你就好好跟她處處。在寧安我出事，如不是她救我，恐怕我現在也沒命回來。她這人挺不錯，性格好，跟城裏的女孩子不太一樣。你要是不喜歡她，也別出口傷她。就當看在我的麵子上，說話別過分，就當是圓她一個夢。”

    秦衍沉默片刻，好半晌，才扯起嘴角笑起來：“救命的恩情當然不能忘，你放心，我今天會好好照顧她。”

    見他答應，陸懷瑾鬆了口氣：“你也別說些冷嘲熱諷的話。她笨，但是不傻。”

    秦衍：“你喜歡她？”

    陸懷瑾聞言一頓，耳朵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炸開。

    怎……怎麽可能。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為她著想，是還恩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又解釋說，“還有，我跟她什麽也沒發生過。”

    你跟我解釋什麽？”秦衍覺得好笑。

    陸懷瑾：“你們兩今天不是要相親嗎？我當然得跟你說明白！我隻是希望，你別戴有色眼鏡看她。她是個好女孩。”

    秦衍調侃：“你已經強調很多遍，倒是讓我更加懷疑‘好女孩’這個詞的含義。”

    陸懷瑾瞪了他一眼：“好了，話就說到這裏。我去叫她過來。”

    秦衍點頭。

    兄弟兩沒有隔夜仇，這話一點不假。在電話裏兩人勢同水火，見麵倒是平靜。

    顧霜霜看見陸懷瑾走過來，趕忙跑上去，“說完了？”

    陸懷瑾點頭：“說完了。”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過去吧，記……”話還沒說完，顧霜霜就已經朝著秦衍的方向衝了過去。

    他扭過身看了眼她奔跑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

    顧霜霜跳到秦衍跟前，笑容燦爛：“秦衍！”

    秦衍麵無表情點頭，“嗯哼。”

    顧霜霜興奮地無以複加，臉頰緋紅。然後不知道該說什麽，尷尬地低著頭玩手指。

    秦衍：“去看獅子？”

    顧霜霜聽見他的聲音，一顆心幾乎炸開，連忙點頭：“好啊好啊。”拽起他的手腕，扯著他往獅子園裏麵走。

    獅子圈被磚砌水泥牆圍起來。人觀賞獅子時，可以倚靠在七十公分的水泥牆上；水泥牆向下凹的高度足有兩米，這樣的高度，獅子無法翻越。

    到達獅子圈外，顧霜霜鬆開秦衍的手腕，掏出手機，利用相機功能給圈內的獅子拍照。一頭雄獅在圈內踱來踱去，一張嘴，露出一口鋒利的獠牙。

    顧霜霜在山裏見過狼，見過野豬，愣是沒見過這麽彪悍的獅子。

    她看見獅子，似乎比看見秦衍還激動。她認真地拍獅子，秦衍杵在一旁，虛著眼睛打量她。

    他問：“沒見過獅子？”

    顧霜霜笑得好開心：“第一次見！”

    秦衍又問：“你覺得陸懷瑾這個人，怎麽樣？”

    顧霜霜想也沒想，就回答說：“陸大哥人很好啊！很不錯！”

    秦衍：“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這個人，是不是很好騙？”

    她一麵拍照，一麵漫不經心回答：“陸大哥這麽聰明，怎麽會被騙？”

    秦衍冷笑：“你這個‘傻白甜’裝得不錯。我不知道你救陸懷瑾是巧合還是有意，你來廈川接近劉峰、接近我，又賴上陸懷瑾，是一早計劃好的吧？你圖什麽？說說，在我麵前，就不必裝了。”

    顧霜霜收回手機，臉上笑容突然僵住，扭過身問他：“秦衍，你是覺得我一直在騙陸大哥嗎？”

    秦衍挑眉：“不然呢？這麽巧？”

    可事實就是這麽巧啊……

    她攥著手機，緊了緊，深吸一口氣，一臉光明磊落：“秦衍，這又不是看電視，你為什麽要把人心想得那麽複雜？”按照秦衍的說法，她聽起來好可怕。活脫脫電視劇裏的壞女人。

    秦衍臉上笑容溫和，語氣卻刺人得很：“藝術來源於生活，現實的人心，比電視更可怕。顧霜霜是吧？這名字也取得不錯。你說，你想要什麽？要錢還是要名？你進劇組擠掉射箭替身，又處心積慮在導演麵前表現，是想進入娛樂圈？”

    顧霜霜突然明白，二叔經常說的人心複雜是怎麽一回事。

    就是秦衍這樣。她沒有那種想法，可秦衍卻把她說得那樣複雜。她憋著口氣無處撒，瞪大眼睛看著他，又氣又委屈。她說：“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尖叫。

    兩人聞聲望去。方才在遊覽車上跟顧霜霜說話的小男孩，掉進了獅子圈。小男孩蜷縮在草坪上“哇哇”大哭，雄獅緩緩靠近。

    小男孩媽媽嚇得腿軟，大哭，想跳下去救兒子。卻被同行的人拉住。

    秦衍蹙眉看著小男孩，隨口一說：“陸懷瑾說你很善良啊，要不要跳下去，證明你的善良？”

    話剛說話，顧霜霜就脫下牛仔衣，一個狠勁兒甩他臉上，扶著水泥牆跳了下去。

    秦衍被牛仔衣砸得臉疼，他抓住顧霜霜的衣服，愣愣地看著跳進獅子圈的顧霜霜……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