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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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國強橫,主要橫在智伯,這個人自以為智慧,又很橫。

    當然,隻是他自己認為的,而在別人看來,他很“二”。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故事要從智伯立繼承者這事說起。

    智伯想讓一個叫“瑤”的兒子繼承王位,親戚兼謀士智果說得很直截了當,一點不給智伯麵子。他說,瑤優於其他人有五個方麵,但缺點隻有一個。

    為什麽優點比缺點多,智果還說不行呢,這不找抽嗎?

    老家夥說話很懂技巧,他說,瑤不錯,他的胡須很長(靠,這也算優點?);射擊很準,駕駛技術好;有文藝範兒,很潮;文章寫得天花亂墜,辯論很厲害;做事很果敢。

    智果話鋒一轉,這五個優點,放在一個不仁義的人身上,就好比後世的希特勒,人很能幹,但這廝就是一個道德敗壞、殺人如麻的暴君,這些優點有毛用?

    厲害,厲害,果然是刀子嘴,一刀戳在智伯胸口。

    更厲害的話在後頭:

    如果讓瑤繼承你的話,我們智家一定會亡的!

    有見過這樣損自己親戚的嗎?還是大領導的孩子,如果你這樣跟領導說話,估計等不到明天的太陽,就要打包滾蛋了。

    智果果然彪悍!

    不過智伯沒有讓他打包滾蛋,甚至沒有罵他,隻是兩個字:“不聽”。

    相必這老先生這樣說話不是一次兩次了,智伯已經麻木得習以為常了,你說你的,我自有主張,你也沒辦法。

    智伯果然不同於一般的領導啊。

    要補充說的是,智伯是個統稱,晉國的領導,都叫智伯(音“霸”)。

    前麵這個智伯,叫智宣子,他死後,即位的瑤,叫智襄子,也叫智伯。

    果然如智果所說,這位智襄子,比他老爸更加極品。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已經驚世駭俗,對於他來說,沒有最驚豔,隻有更驚豔。

    一次,他與國內同為上層領導的韓康子、魏桓子在藍台吃飯,其實三缺一,還有個趙襄子沒來。

    要說吃飯,都是你來我往,客客氣氣,就算你們熟,也最多開開玩笑罷了。這智襄子估計玩笑開過頭了,變成戲弄侮辱了韓康子和他的手下段規。

    估計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了,但老頭子智果卻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馬上對智襄子說,你這樣搞,晦氣要來了!

    不得不佩服這老頭子,前麵說智襄子壞話,說他要亡族,不但不收斂,這回又到智襄子麵前說晦氣話來了,實在是猛人啊,無比的猛人啊!

    按照一般的人,見糟老頭子來說晦氣話,肯定惱羞成怒:你這匹夫,我不殺你,已經夠仁慈了,你還來尋晦氣!

    小瞧了智襄子不是?領導就是領導,說話賊有水平,這智襄子說的話更加驚天地泣鬼神,他話鋒一轉,豪氣幹雲:

    隻有我找別人晦氣,哪來晦氣找我!?我不找人晦氣,誰敢找我晦氣!(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

    一山更比一山高,相必老頭子也甘拜下風哪!

    智果沒有甘拜下風,而是立即反駁:不對。作為君子,要懂得細節,細節決定成敗(這話原來2000多年前有人就講過了),所以才沒有晦氣,甚至大難。現在你在吃飯的時候去侮辱韓康子,又不防範他,還說什麽不敢找你晦氣,哪有這樣的事!螞蟻、蜜蜂、都能害人,何況韓康子這麽高地位有兵有權之人!

    智果也晦氣,遇到了兩個極品父子,他苦口婆心的一番話,智襄子跟他老爸一樣,也是兩個字:“不聽。”

    這三人,都是極品,而智襄子,是極品中的極品,極品中的戰鬥機。

    他做的最極品的事來了。

    在侮辱韓康子後,智襄子似乎忘記了宴會上當著眾人麵讓他出醜的事,無緣無故地,智伯發了封郵件給韓康子。

    韓康子本以為智襄子是來道歉的,滿心歡喜地打開郵件,一看,頓時氣炸了肺。

    智襄子說,你的某塊地不錯,給我吧。

    這可不是房地產商要地,就這麽幾畝,智襄子所謂的地,至少是一個鄉村、一個鎮哪!

    韓康子沒有智襄子這麽極品,當然不肯給了——腦殘啊、神經病、二貨,唾沫星子淹死你!

    還是段規比較陰險,他眼中閃爍著狡猾的光芒,給領導出主意:智襄子這家夥唯利是圖,又剛愎自用,不給他地,他來打我們,不如給他,他貪得無厭,必向其他人要地,不給他,他肯定要打仗,這樣我們就免於戰事,就靜觀其變好了。

    丟地消災,誰叫智襄子這麽蠻橫呢,韓康子覺得這主意不錯,就同意了,給了智襄子一個擁有萬戶人口的鄉,那個時候兒女跟老爸老媽住在一起,算平均五口人一戶,這樣就是一個五萬人口的地方了,不小了。

    智襄子自然很高興,又將郵件ctrl+c、ctrl+v了下,收信人改成了魏桓子,點擊鼠標發了出去。

    魏桓子與韓康子都是一根筋,當即暴跳如雷,不肯給。他的手下叫任章的也給他出主意:無緣無故要地,其他大夫都肯定會恐慌的,我們給他地,他肯定誌得意滿,驕必輕敵,其他大夫恐懼了,必然聯合起來對付他,一旦打起仗來,誰會贏呢?是輕敵之兵,還是齊心之兵?智襄子這廝活不了多長了。

    任章這家夥更加很辣,還搬出古書來引證:《周書》裏說,要想打敗敵人,先送他東西、幫助他,想要從對方那裏取些東西,必要先給他東西。

    營銷學,赤裸裸的營銷學啊。這本營銷學叫《周書》,真是狠辣之極。

    魏桓子也如法炮製,萬戶鄉拱手奉上。

    智襄子爽了,這麽容易就能拿地,這是什麽世界啊?他膨脹了,於是向趙襄子索要蔡、皋狼兩個地方,趙襄子也是一根筋,這次沒有謀士為他出主意了,他連問都不問手下,直接回複了智襄子。

    郵件隻有一個字:no!

    這簡直是拔龍鱗,大逆不道!智襄子暴跳如雷,但他還是很聰明的,不用自己的兵馬,而是馬上給韓、魏兩個人發了封郵件,郵件加了急:趙襄子反了,夥計們,操家夥跟我上!

    趙襄子此時才大夢初醒:衝動是魔鬼啊。

    逃吧,他逃到了晉陽。

    智襄子與韓、魏兩人將晉陽圍住,決水灌城,晉陽裏的住宅立馬變成了城市海景房,不過老百姓還是很愛戴趙襄子的,共度難關,沒有一個人逃出城外投降的。

    智襄子看著水中的晉陽,感慨道:我現在才知道,水可以滅人國城啊。”聽到這句話,魏桓子私下用肘碰了碰韓康子,韓康子輕輕踩了他下腳。

    心照不宣,很好很好!

    一個叫希疵的家夥偷偷跟智襄子說:韓、魏兩人要反。

    怎麽可能?你是不是搞錯了?

    老大,你今日滅了趙,接下來就可能去滅韓魏,他二人怎麽不做打算?這是其一,其二,趙襄子眼看就要投降了,這兩人卻一點不高興,卻心懷憂慮,神色恍惚,不是要反,還是要幹嘛?

    這家夥,絕對可以進入fbi當偵探了,察言觀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智襄子確實聰明,但聰明過了頭,第二天,他把偵探員的話告訴了韓魏二人。

    二人立馬說:不可能,這是老家夥誣陷我們,他是趙襄子的人,想讓您懷疑我們,而放鬆對趙襄子的攻擊,這叫轉移視線,挑撥離間。

    二人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先前已經獻地表了“忠心”,智襄子自然相信他們了。

    可笑的是,這些對話,都被在外麵的希疵聽到了,等二人走了,衝進來說:老大啊,你怎麽把我的話告訴他們了啊!

    你怎麽知道我告訴他們的?智襄子一句話足以讓人休克。

    希疵一聽,發現露了馬腳,主人密談,如何能偷聽?他臨機一變,搬出fbi理論:我看到他二人見了我馬上小溜跑了,必是知道我告訴你的話了。

    智襄子不相信他。

    這廝,與韓魏二人相反,好像自己人的話都不相信,卻相信外人,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

    另一邊,被困在成裏的趙襄子派出使者秘密見了韓魏二人,使者說的話沒什麽新意,就是唇亡齒寒之意,韓魏二人說,我們都曉得地,就是怕事還沒做就泄露了,豈不自取其禍?

    使者的話很搞笑:話從你們二位口中說出,隻進我一人耳裏,怕毛?

    於是三人密謀了一會,同時發出陰惻惻的笑聲。

    趙襄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夜裏偷偷派人將守堤的軍官殺了,也決堤淹了智襄子,韓魏二人趁亂起兵,倒戈猛攻智襄子。

    痛打落水狗,管什麽光明不光明,隻往死裏打。

    智襄子吃不消了,他本來帶的軍隊就不多,本就想讓韓魏二人做他炮灰,結果三家一起反攻,他如何是對手?

    結局是,“遂殺智伯,盡滅智氏之族。”智襄子很慘,不僅他的土地被三家瓜分了,自己的腦袋,也被趙襄子剖開,油漆了一下,作為喝酒的碗了。別吐啊,實在是重口味啊!

    還沒完。

    老家夥智果活了下來,不是他逃了出去,而是三家沒有殺他。

    法外開恩呢,誰叫您老的預言,那麽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