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城外，小雪微落，路上往來的行人稀疏。

    倫伯特亦步亦趨地跟在江楓身後，模樣十分恭敬。

    本來這樣的大冷天裏，他是不願在外麵四處走動的，不過奈何一大清早江楓便抵達了市政廳，和他說要帶他看一樣東西，然後便不由分說地出了門。

    雖然心中充滿了諸多不情願，但倫伯特還是老老實實地跟了出來。

    “……巨石城地處瑞克王國中南部，往西是王都瓦爾蘭，南部與城邦諸國接壤，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礦產資源都十分優越，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這裏土壤貧瘠不適合發展農業，糧食大多依靠進口。等到寒冬降臨，來自北境和西境的流民又會加劇巨石城的糧食負擔，從而間接影響巨石城的繁榮。”

    對於江楓的說***伯特心中不以為然，臉上卻不敢有任何表現。在他看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隻要將那些流民拒之門外，百分之九十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停頓了片刻後，江楓繼續說道。

    “想要扭轉這一局麵，推廣馬鈴薯等耐旱作物種子是一方麵，而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還是得從產業結構入手。”

    “產業結構？”倫伯特微微愣了下。

    對於這位性情古怪的巫師，一本正經和自己談論發展問題，他已經見怪不怪。可偶爾從江楓嘴裏冒出的詞匯，還是會讓他有種跟不上節奏的感覺。

    “沒錯，”江楓點了點頭，“巨石城的未來會重點發展工業。”

    倫伯特陷入了沉思，腦袋裏念頭轉的飛快。

    雖然不知道工業這個詞究竟是什麽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去動一些心思，幫助自己的家族占據先機。

    江楓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卻沒有將他的想法放在心上。巨石城的建設本來就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事情，除非他將殖民艦的標準裝備全部搬過來，否則驅使這些土著們替自己幹活，依舊是最高效的辦法。

    “我們到了。”

    戴著倫伯特進入了鋼鐵廠。

    穿過緊閉的鐵門之後內，炎熱的氣溫撲麵而來。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就像一隻永不停歇的交響樂，推著獨輪推車的地精飛快在工廠中跑動，將加工完的器件送去下一個地點。被燒的紅熱的鐵水從高爐的出水口留出，澆在模具上發出汽水蒸騰的煙霧。

    與外麵的寒冷不同，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忙的熱火朝天。

    注意到了江楓，一名戴著獵鹿帽的學徒，小跑著迎了上來，站定之後恭敬鞠了一躬。

    “大人，實驗已經開始，菲爾丁老師吩咐我，如果看到您，一定要盡快帶您過去。”

    “在前麵帶路吧。”

    “是。”

    那個機靈的小男孩再次鞠了一躬，帶著江楓和倫伯特向廠房後麵的那個配備有獨立高爐的“研發中心”走去。

    相比起一臉淡定的江楓，倫伯特此刻是滿肚子懷疑。

    從一開始江楓就說要帶他看個寶貝，然而到現在他連東西的影子都沒見著。就在他琢磨著江楓找他來到底是幹什麽的時候，終於兩人在一間封閉的小廠房前停下了腳步。

    隨著鐵門推開，機器轟鳴的聲音傳來，向門內看去的瞬間，倫伯特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詫異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一時間失去了言語。直到江楓已經走進門內，他才恍若初醒，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蒸汽噴湧，活塞飛快抽送，催動飛輪高速旋轉，將縱向移動的機械力轉化成旋轉的力量。三十多個紗錠數值排列著，由一個紡輪帶動，如同野獸的牙齒，撕咬著通過紡輪的棉花，帶著棉屑四處飛舞。

    由棉花拉成的纖維條，被帶著麵罩的工人從進料口送入，那紡輪就像是被施加了魔法，將那些纖維條織成光潔柔軟的布匹。比起手工編織的布匹，它的麵料更為均勻，就像是出自紡織大師之手，仿佛每一根棉絲都經過精挑細選。

    散落在地上的棉屑，被身材矮小的地精撿起，防止堆積的棉屑阻塞機械的轉動。這些邊角料不會丟掉，在集中處理之後會被重新投入進料口，最大程度上杜絕了浪費。

    不隻是倫伯特，站在這裏的杜維，同樣一臉驚愕的表情。相比之下，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快半個小時，然而視線一直沒有從那轉動的機器上挪開半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台機器意味著什麽。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這麽一台機器，便已經完成了需要十數名熟練紡織工半天才能完成的工作量。而它消耗掉的東西，除了棉花本身之外，不過是一些煤炭和水罷了。

    “壓力計到達紅線。”

    “別傻站著，去把煤車推過來。”

    “打開閥門！”

    忙活在機器的旁邊，菲爾丁和他的學徒們，臉上寫滿了難以形容的激動。

    這一刻，他們見證了奇跡的誕生。

    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江楓，菲爾丁將調試機器的任務交給了他的學徒們，向江楓這邊走了過來。隻見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江楓，神色激動地說道。

    “大人，我們成功了！”

    “我看到了，”看了眼那台古銅色的機器，江楓讚許地點了點頭，“你們做的很好。”

    整台蒸汽紡紗機的動力係統，便是上次由那台菲爾丁和他的學徒們打造的蒸汽機，至於連接在蒸汽機上的紡紗機，便是不久前畫在他交給杜維的那張圖紙上的東西。

    雖然在江楓看來，這種生產工具依舊原始，但以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條件來說，卻已經相當驚人了。

    “還記得進來時我和你說過的那些話嗎？”看向了旁邊一臉呆滯的倫伯特，江楓微笑著說道，“這就是我所說的工業。”

    “這也太……”

    “很驚訝？”江楓笑著說道。

    倫伯特咽了口吐沫，飛快地點頭。

    就在這一瞬間，倫伯特的腦海裏閃過了很多念頭。

    連他自己都感到了意外，在震驚和興奮之餘，他的腦海中竟然閃過了一絲絲恐懼。

    先是鍛造，現在是紡織業，一台機器便完成了數十人才能完成的工作。如果完成這個奇跡的人是巫師，他心中或許還沒什麽想法，可操作著這台機器的人，分明不過是幾個煉金學徒。

    如果再來十台，甚至是上百台這樣的機器，整個南方城邦的紡織作坊都得關門，根本沒有拿雙靈巧的手能與這樣的怪物競爭。

    隱隱約約中，他已經明白了“工業”這個單詞的含義，並且意識到了巨石城即將迎來的變革。

    然而這種變革是好是壞，他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