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的空地中堆滿了燃燒後的灰燼，不遠處是屍體焚燒留下的火堆。

    坐在砍倒的木樁上，虎背熊腰的蠻族勇士，哼哧哼哧地摸著手中的戰斧。

    忽然他的耳朵動了動，隱約中聽到什麽東西走過的響動，警覺地向一旁看去，但什麽也沒看到。

    百來斤的戰斧提在手中，那蠻族勇士拍了拍皮革裙甲上的灰塵，從木樁上站了起來，向那叢林深處摸了過去。

    “誰在那！”蠻族勇士低吼了聲，否則拍了拍旁邊的樹。

    悶響在霧色彌漫的森林中回蕩，回應他的隻有樹葉沙沙。

    “錯覺嗎？”

    嘀咕了聲，那蠻族勇士將斧子收了回來，轉身正要走回去。

    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他的腦袋就像是被馬蹄踢中了一樣，毫無預兆地貫穿了一個血洞，整個人向前倒去。

    龐大的身軀重重倒地，砸出一聲悶響。

    從樹林的陰影背後走出，江楓收起了握在手中的手槍，跨過那蠻族勇士的屍體，向半精靈村落的殘骸走去。

    鬱鬱蔥蔥的樹林不見了，曾經透過樹葉灑下的斑駁光影，如今也隻剩下滿地枯枝爛葉的蕭索。

    那一道道蟒蛇般粗細的蔓藤圈成的圍牆，被腐蝕生靈的混沌之火燒成了灰燼，樹屋上插滿了箭矢和短斧，觸目驚心的血跡塗在黢黑的土地上。這些來自極北荒原的野蠻人，用手中的火把和斧子，砍斷了生命之樹的根須，從外牆一直殺到了中心的生命古樹，將半精靈的傳統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抹去了。

    從殘留在樹樁上的斑駁血跡，江楓隱約看見了昨日廝殺的慘烈。

    正是在這裏，那些森林的女兒們，與蠻族部落展開了殊死的搏鬥，最終惜敗。

    心中微微歎息，江楓跨過了地上的殘骸，向著半精靈村落的內部走去。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些蠻族部落沒有在這裏停留，除了零星幾個野蠻人在這裏打掃戰場之外，其餘的人可能深入森林，去搜尋那些遁入森林的半精靈了。

    還有一部分人可能越過了溪石灘，去了薩蒙部落那邊。

    不過江楓倒是不怎麽擔心那些薩蒙們的安全。對於不可抵擋的敵人，他已經叮囑過它們，沒必要死守部落，重要的是把命保住。隻要人活著，那些東西隨時都可以重建。

    至於那座庇護所，就更不必擔心了。別說是區區幾個野蠻人，就算是來自巫師大陸的強者亦或者旁邊唯物陣營卡塔聯盟派來的星艦，也不可能奈何得了它。

    悄無聲息的解決掉了幾個擋在前麵的蠻族勇士，江楓淌過了橫穿半精靈村落的河流。

    那座參天的古樹已經枯萎了，被焚燒的隻剩下一條條露出地表的被砍斷的根須，即一根根光禿禿的枝杈。

    站在生命古樹的殘害下，江楓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管它是否還能聽見，輕聲說道。

    “精靈王的劍已經交予岡達爾家族後人之手，按照約定，我是來領取屬於我的報酬。”

    飄渺的風聲拂過林間。

    在那風聲中，江楓隱約聽見了古樹滿含歉意的低喃，不過已經很難聽清了。

    靜靜等待了許久，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感受著拂過耳際的風聲，意識向外放出，融入了那風中。

    將那柔弱的輕風抽絲剝繭，一縷微弱的自然氣息若隱若現，在智腦的幫助下，江楓終於捕捉到了它的存在。

    古老而沉重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替我和埃米莉說聲抱歉，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沒有辦法再給她們講那些古老的故事了。”

    “我答應你。”江楓點頭。

    “對於我的結局……我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這天會來得如此快，如此突然。”古樹輕聲歎息，似乎是在緬懷曾經的歲月。

    他守護著一個文明成長，從萌芽走向輝煌，再從輝煌走向衰落。至於未來將會發生什麽，他尚不可知，不過現在，他總算是可以合上雙眼，好好的睡上一覺了。

    “你知道嗎？這裏曾是一座荒島，而這座島上的第一棵樹，便是埃米莉大人種下的。”

    “埃米莉……大人？”江楓微微皺眉。

    “她是一位精靈，一位美麗而優雅的女士。她的眼睛就像是湖水，倒映著整個星空的未來。”古樹輕輕歎息著，似是陷入了回憶，“我曾問過她，即便春天不再來臨，即便大地一片熔岩，即便世界明天就要毀滅，又和她們有什麽關係？反正對於她們而言，不過是換一片棲息地。而她卻告訴我，她會感到難過。”

    江楓陷入了沉默，沒有說話。

    在擔任星環時代號艦長的時候，他的主要任務是“清理”和“回收”，他已經見過太多文明的毀滅，也曾親自按下過將一個文明從星域中抹去的按鈕。

    對於那個與埃米莉同名的精靈，他並不能準確地體會到那種“難過”，不過倒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是留下過痕跡的地方，如果這個星球毀滅了……可能他的心中也會產生那麽一絲惆悵吧。

    但這份惆悵能有多少？他也不是很清楚。

    “我有一個問題，埃米莉……和那個精靈，有什麽關係？”江楓認真地問道。

    “看來你已經注意到了，埃米莉這個孩子有些不同。”

    風聲中帶著一絲欣慰。

    江楓緩緩點了點頭。

    其實很久以前，他就產生了如此的困惑。為什麽隻有埃米莉能控製植物的生長，能和植物對話。

    江楓曾經問過萊婭，但很顯然，萊婭並不清楚，隻是含糊地告訴他，埃米莉這個孩子，從小就展現出來了與其它半精靈不同的天賦。

    “其實，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多少。我所能告訴你的，僅僅是我知道的那部分……在離開這個星球之前，那位偉大的精靈留下了一滴血液，並將它連同自己的名字，一並賜給了一名半精靈少女。從此以後，擁有能讓枯萎花朵綻放的能力的嬰兒，每隔數百年便會出現一次。按照傳統，我們會將埃米莉這個名字賜予她。”

    “血液嗎……”江楓微微皺眉，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沉默大概持續了五分鍾那麽久，生命古樹沉吟了片刻後，繼續開口。

    “你已經注意到了，我並不是一棵樹。”

    江楓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早在最初來到半精靈村落，他便發現了這點，而且得到了克瑞斯·晨風本人的承認。

    在它的身上，他看見了一項邪惡的技術。那便是利用生物技術，將人與植物融合，以此獲得植物的壽命，以此跨越連石頭都會被風化的時間。

    如果在聯邦統治的銀河係，任何使用生物技術將智慧生物與植物融合的個體或者組織、科研機構，無論法人是聯邦公民還是附庸種族，都將麵臨來自社會各界民間或官方團體的至少十條罪名的起訴。

    “在離開這顆星球之前，埃米莉在這座荒島上種下了一棵樹，放生了一隻麋鹿。那隻麋鹿是諾伊斯，而那棵樹，便是我。”古樹輕聲說道，“諾伊斯用他的雙眼再一次拯救了他的族人。而我，也終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等來了你。”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徒增煩惱的問題，就交給你去思考了。我已經替我的先祖，將這個秘密守護了兩千年，如預言中的那樣，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江楓心中微微一驚，腦海中忽然抓住了什麽，脫口而出。

    “等等，預言？什麽預言？難道那些艾爾芙族人，兩千多年前就預言到我會來這裏？！”

    這怎麽可能？！

    那些艾爾芙族人，還能預測到發生在銀河係的浩劫不成？

    然而古樹並沒有回應他的問題，或許它根本不知道，也或許知道些什麽的它，已經沒有那麽多時間去解答。

    “……入口在你正對麵，左數第三根樹根之下，不要用手，用精神去觸摸。我的祖先將遺產，埋藏在我的腳下……現在，它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