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兩側石壁之下，棱角分明的水晶如雜草般生長著，長的堪比大殿的石柱，小的也約莫有半人高大小，就如一座水晶構成的宮殿，莊嚴而肅穆。

    在那如森林般密集的水晶簇擁的中央，在平整光潔的石階上散開的裙擺，如同綻放的藍薔薇。如琉璃般澄澈的肌膚仿佛融入了身後的環境，站在石階之上的那名女人，給人一種存在感鮮明到虛幻的美感。

    那便是弗羅倫斯夫人，而這裏則是她的領地。

    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在如此清冷的環境中一直生活下去。然而她卻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在這裏，就像一位佇立在寒冰王座上的女王。

    大殿正上方的夜光石灑下如同祖母綠一般的幽光，在環繞著她裙擺邊緣生長的水晶上，折射出一片五彩斑斕的幽光。從那一根根棱角分明的水晶上，江楓甚至可以透過那玻璃般的鏡麵，感受到若隱若現的魔力元素順著水晶之下的紋路緩緩流淌。

    最令江楓意外的是，以他的感知加上智腦的分析能力，竟然無法解析這些水晶的材質。

    “大概是某種魔力元素具現化形成的水晶，魔力元素凝聚形式與魔石類似，但區別也不小……”站在石階之下，微微頷首的江楓，在心中思忖。

    至於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自然是因為羅蘭道爾先生的那封介紹信。

    塔裏塔的效率出乎了他的意料，隻用了三天的時間便將調製好的香水交到了他的手上，就在半小時前，江楓將介紹信和拜師禮交予了弗羅倫斯夫人的使魔，並且得到了準入這間宮殿的許可。

    隻是讓他捉摸不透的是，從他走進這座大殿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足足快有一個小時，然而弗羅倫斯夫人卻隻是凝視著指尖的水晶瓶，不打算開口的樣子。

    就在江楓已經無聊到開始數牆角下到底有多少顆水晶的時候，弗羅倫斯夫人忽然輕歎一聲，幽幽的聲音從清冷的石階上飄來。

    “……你多心了。”

    “不敢當，隻是一點小小的心意，還望弗羅倫斯夫人能喜歡。”從發呆中回過神來，江楓彬彬有禮地說道。

    半晌沒有回答，停頓了片刻之後，弗羅倫斯夫人緩緩開口。

    “沒想到羅蘭道爾的學生，出手竟然這麽大方，以一星巫師的身份，想要弄到生命之樹的精華，怕是有些不太容易吧。”

    說著，弗羅倫斯夫人停頓了片刻，微微抬了抬眉毛，看向站在石階下的江楓。

    “你到底是誰……”

    江楓剛想回答這個問題，湧上喉嚨的話語，卻像是被黏在了喉結處一樣，給堵了回去。

    從石階上飄來的聲音，帶著一絲銳器輕輕敲擊玻璃般的空靈，他心頭驟然一緊，從那聲音中感受到一絲龐大的精神能量，正不動聲色地遊走在自己精神力觸角的邊緣。

    與此同時，一行行橙色的對話框，從江楓的視域中彈出。

    【警告！偵測到不明精神能量窺探！】

    【精神力控製元件啟動，限製腦電波發射功率，主動抑製用戶精神力場範圍。】

    【……】

    【抑製成功……】

    猛地抬起頭，江楓看向弗羅倫斯夫人，正好瞥見那寶石般瑰麗的色彩，從她的瞳孔中漸漸褪去。與此同時，壓在自己身上的精神能量，也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顯然，就在剛才一瞬間，她向自己釋放了主動精神力探測能力，應該是用了什麽特別的巫術。隻不過江楓的腦域受到智腦芯片的保護，這種程度的試探，至少在他靈魂脫離軀體之前，是不存在任何意義的……

    “夫人？”

    江楓輕聲開口，疑問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悅，雖然沒有直接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滿，但該傳達的意思都已經傳達到了。

    淡淡的笑了笑，弗羅倫斯夫人收回了試探的精神力觸角，對此前自己那番冒昧的舉動隻字未提，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接著先前的對話繼續說道。

    “……也罷，畢竟你救了我的寶貝徒弟，還向我獻上了如此貴重的禮物。若我繼續刨根問底地打探下去，也未免顯得是我太小肚雞腸。”

    自言自語的說著，弗羅倫斯夫人的指尖微微抬起，如寶石般瑰麗的指甲，在空中點開一圈漣漪。

    從那一圈圈蕩開的漣漪中，一顆墨綠色的寶石浮現在她指尖，隨著她指尖引導的方向，緩緩飄到了江楓的麵前。

    “這是？”看著那顆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寶石，江楓微微遲疑了下，開口問道。

    “算是我的回禮，收下吧。”弗羅倫斯夫人淡淡地說道。

    得到了弗羅倫斯夫人的許可之後，江楓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那顆墨綠色的寶石。

    溫潤的觸感順著手掌傳來，那棱角分明的寶石就像一塊璞玉，竟然沒有絲毫割手的淩厲之感。

    看著江楓，弗羅倫斯夫人緩緩開口。

    “此前我答應過羅蘭道爾，會指導你提升精神力等級。先前我觀察過你精神力波動的形態，發現你的精神力雖然已經完成了量變到質變的積累，但卻不夠精純，就像一顆未經雕琢的寶石，除了純淨的精神能量之外，還參雜了一些別的東西。”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使用的應該是某種上古巫師遺留冥想法門的殘缺版，其中不但漏洞百出，而且修煉出來的精神能量雜亂無章，學徒以下勉強用用無傷大雅，但若是成了正式巫師還不加以矯正，以後可是會吃不少苦頭。”

    “儲存在這塊寶石裏麵的，是進階的冥想法門，適用於一星巫師。按照我的冥想法門修煉下去，以你的資質在十年之內突破瓶頸，踏入二星巫師的領域應該沒有任何問題。等到了那時候，看你個人造化，我會考慮是否將二星巫師使用的冥想法門傳授與你。”

    雖然用低階冥想法門依舊能提升精神力，但難度卻會隨著冥想法門的等級與精神力水平的差距增大而無限放大。無論是低階巫師使用高級冥想法門，還是高階巫師使用低階冥想法門，都是如此。

    阿迪亞大陸上的巫師之所以被禁錮在三星這一等級之下，不僅僅是因為阿迪亞大陸的魔力元素濃度太低，更是因為流傳在那個世界的主流冥想法門，本身便不適合正式巫師修煉的緣故。雖然江楓根據智腦的分析能力在那個冥想法門上進行過一些優化，但本質上的東西卻是改變不了的。

    三星巫師以下的冥想法門，可以由導師決定是否傳授給自己的學生，而三星以上巫師的冥想法門，則被巫師塔的高層嚴格管控，保存在圖書館中。隻有達成一定的條件或者簽訂為翡翠之塔服務多少年的契約，才能得到更高等的冥想法門。

    正是憑借著對資源和知識的絕對壟斷，巫師大陸上的各個巫師塔，才能麵對那些無組織的野巫師，保持著超然的地位數十萬乃至上百萬年不被動搖。

    一般情況下，巫師大陸上的野巫師，隻有去搜尋那些上古巫師留下來的遺跡，繼承那些巫師的研究成果，才有希望在不投靠任何勢力的情況下，得到進階修煉的冥想法門。

    “……需要十年的時間嗎？”江楓有些遲疑地問了句。

    和智腦推算的時間完全不一樣，根據智腦的分析，他識海中的精神力強度，已經接近了一星巫師的瓶頸，突破二星巫師隻差臨門一腳。

    難道是先前收集到的情報，哪裏出現了紕漏？

    比如，在識海中點亮第二顆光點的難度，和點亮第一顆光點的難度，並不是簡單的線性遞增關係？

    江楓似乎明白了什麽。

    弗羅倫斯夫人的眉毛輕輕挑了挑。

    “怎麽？你還嫌慢了。”

    “不敢。”江楓幹咳了聲說道。

    “好的冥想法門以及鞏固精神力的魔藥，能夠幫助你少走許多彎路，但通往真理的道路，還是得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去走。你所追求的捷徑，隻會透支你的潛力，限製你未來發展的空間。我建議你去巫師塔第二層的集市轉一圈，在那裏你能找到很多反麵例子。”

    “……是，學生受教了。”江楓微微頷首道。

    他知道弗羅倫斯夫人指的是什麽，那些契約學徒便是所謂的反麵例子。強大的巫師可以用特殊的力量讓一無是處的凡人也掌握巫術的力量，然而那種力量終歸是借來的，就像那些神權國中的神選者。

    他們既無法在修為上更進一步，也無法擺脫時間的桎梏……

    弗羅倫斯夫人那張冷若寒霜的臉沒有任何變化，讓江楓無法判斷，她對自己的態度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

    “……好了，冥想法門已經告訴你了，其它的我暫時也沒什麽可教你，記得回去後自己多多琢磨。”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再來這裏問我。”

    說著，那翡翠色的眸子凝視著江楓，帶著一種看破謊言的穿刺力，弗羅倫斯夫人用認真的口吻繼續說道。

    “最後，請切記，學院的知識，不可外傳。”

    這是一切巫師塔的鐵律。

    再一次向弗羅倫斯夫人表示了感謝，江楓帶著這份珍貴的回禮，離開了這座瑰麗而清幽的大殿。

    凝視著江楓離去的方向，弗羅倫斯夫人那如寒冰石般冷冽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有意思……”

    “以我六星巫師的精神力，竟然窺探不了區區一名一星巫師的秘密。”

    “江楓是麽……”

    冷冽的雙眸微微眯起，折射出寶石般瑰麗的光芒，麵對著大殿中如林海般佇立的水晶，以及佇立在水晶之中的自己，弗羅倫斯夫人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你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