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沉默下來。

    房間裏被王希布置得很幹淨利落，沒有冗餘的裝飾也沒有浮誇的擺件，簡單幹淨的就像是他這個人一樣。整個圓形的房間內白色燈光大亮，僅僅一張床，一麵桌，一隻椅。還有落地窗外的血雲洶湧，地麵上擺著的白瓷花瓶，花瓶裏盛一折枯枝。

    王希拿起了那折枯枝。

    “那時候我才剛剛脫離龍塚，被異聯局的高層發配到這兒，”王希看著那個隻有眼白的黑衣人，“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就是娜奧米。誰知道她居然是世界意識的載體呢？我都不敢想，這個幾率是千萬萬億分之一，對吧。但是既然這幾率那麽大，大得我都不敢相信這是巧合……而去相信那是命中注定了。”

    他揮著那折枯枝。

    “後來……她被封印了。”王希的眼光裏流露冷厲，“這背後最大的推手最大的執行人是您啊，我的老師。我當時是學生也是孩子，我反抗不了，可從此娜奧米她被封印了……千千萬萬年。”

    “知道我為什麽渴望力量？”王希站直了，居然比黑衣人高出半個頭，“因為，老師你教會我的，永遠不要屈服於弱小。當你開始覺得‘不如就這麽平凡的過了這一生吧’，‘忍忍都會過去的’的時候……你就一敗塗地了。‘有了力量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殺死你的敵人，第二件就是殺死弱小的自我’，這句話也是老師你教我的。”

    黑衣人站著不動，“王希大人，我從來隻為了宇宙考慮。我把你培養成現在這樣，是覺得你能夠把握住銀河係的和平，維持宇宙的穩定。你想要成為異象軍那種深淵勢力？為了一己私欲，破壞宇宙的平穩？”

    王希對黑衣人笑了笑，“知道我這個花瓶有什麽用麽？”他伸出腳，點了點那個花瓶。

    黑衣人默默盯著他。

    “這個就是整座天空城‘the laputa’的最終樞紐……雖然看起來是瓷器，但那不過是裹的一層漿而已，裏麵是用一些珍貴材料做的，堅硬無比。”王希說，“但我想這個硬不過巨龍的拳頭。”

    “所以？”

    “所以，萬一這個花瓶碎了。”王希說，“反重力引擎會暫停運作，當然大約一分半鍾你們就可以重新讓這座城市升起來，可這150秒裏天空城會墜落，下墜時劇烈的動能會產生巨大的氣壓，隻要再加上一點點的魔力疏導，就可以憑借氣壓產生的空氣壁壘為無機物平麵，翻轉到人間宇宙去。到時候，看起來就像是我們的北美總部，天空城‘the laputa’砸在了偌大的紐約市上，屆時整個紐約市會變得癟癟的，像是被車碾過去的貓狗青蛙。”

    “你是拿紐約市的人的性命要挾我麽？”黑衣人淡淡地說，“想要他們死就隨您的開心吧王希大人，死去幾個量級的地球人無關緊要，說不定您還對地球的生態多元化做出了一點貢獻，消滅了那些過度破壞生態的地球人類。您就是毀滅了紐約之後，再毀滅倫敦、巴黎都沒問題，都隨您的開心。時間逆流產生的宇宙危機，可比死去一些土著生物嚴重多了。”

    “不……我隻是好奇，室女座（1）超星係團裏有沒有那樣一個按鈕，”王希輕聲說，“可以把世界黯影召喚到人間宇宙。”

    黑衣人一怔。

    “假如那個按鈕真實存在的話……”王希說，“世界黯影的傳送法陣估計會無處不在，無論是那些星際間的塵埃雲，還是急速掠過的彗星，那些行星，那些恒信，室女座的那個大引力子（2）——它們的備份都會從世界黯影裏出現。從法陣裏緩緩的浮出來，一如上古主神征戰、諸界崩塌。”

    白色眼睛的黑衣人緩緩地攥緊拳頭。

    “換句話說，”王希說，“我們製造了一個全新的室女座，並且疊加在現在的室女座上麵，你明白了麽？

    “到時候，那些居住著智慧生物的一眾行星將會無可避免的和它們的完全備份撞在一起。具體情況大約是等世界黯影的行星緩緩地從法陣裏鑽出來時，兩顆行星就開始互相牽扯，預定軌道頃刻間摧毀殆盡，物質驟然的增多讓整個本超星係團的引力係統完全崩潰，這還不算完呢：當世界黯影的行星徹底解放出來的時候，兩顆行星會直接貼上去，所有大江大洋的水都會跑到天上，拋出大氣層！星球相貼的一麵，房屋，山巒，江海，人們都將會飛起來；而另一麵的人會因為兩個星球的引力疊加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兩顆星球的內核會緩緩靠近，緩緩靠近，二分之一的星球的物質被拋到兩側，內核裏所有熔漿噴射出來、懸浮在空中一瞬間又摔回來；整個兒場麵將會像是兩個徹底皸裂的半球相互契合，最終所有地質分層重組，固體行星變成流體熔岩的星體，氣態星球和液態星球都會出現極端的旋渦和不規則波動。”

    “恒星呢，恒星（3）要場麵更加壯觀一些。核烈焰將要相互對撞，兩顆大火球撞在一起，隔膜破開，裏核的聚變能烈焰會使得那些紅巨星紅矮星啊什麽的玩意瞬間膨脹，兩個大火球緩緩地融合，融合成了一個十倍百倍大的火球，盡管燃料被補足延長了恒星的壽命，但是驟然增大的體積會把軌道上的那些行星吞噬它的體內。更何況還有中子星，兩個這樣的東西砸在一起，製造的輻射脈衝就是毀滅性的……還有黑洞，兩個互相吞噬的黑洞，老師，您能想象到多麽壯觀吧，在宇宙圖景上，引力波的波動將會……蔚為觀止。室女座中心的大引力子我就不說了，兩個那樣子的東西撞在一起，對於周邊恒星係的毀滅該多麽大。”

    “於是整個兒室女座，兩億光年的直徑之內，此起彼伏全部都是這樣子的爆炸……不，不是此起彼伏。同時！同時，所有星球全部炸開，像是一片草原的花全部盛開，像是天國本來彈奏的好好的管風琴——突然炸裂了。沒有人能夠描繪兩億光年直徑範圍內的所有物體爆炸是什麽樣的壯觀，隻能知道那是死神站在了室女座的大引力子上，拿著一把一億光年長的鐮刀，在一個普朗克時間內完成的揮鐮，收割一切生命。”王希安安靜靜地看著黑衣人，“不會有人活下來的，老師，如果這種事情發生了，您，我，都活不下來。隻有世界意識——那些孩子們可能活下來，一個人在孤寂的星體廢墟中遊蕩，孤獨地看著視野永遠追不上的宇宙光。哪怕她以光速馳騁，也要一億年，才可能逃離這個死寂的廢墟。”

    黑衣人默默地攥緊了拳頭，“……王希大人，您想怎樣？”

    “我想救下那四個笨蛋。”王希說，“是我讓他們闖進了對決死亡騎士的戰場，所以我不能放他們不管。”

    黑衣人看著王希，臉色陰晴不定，一雙眼珠子卻空洞無物，過了半晌，他終於釋然而笑，“大人，其他四位執政人就真的這麽重要？當初我勸您封印世界意識娜奧米的時候，可沒見您反應這麽激烈。”

    “我妥協過，”王希說，“那滋味很難受。所以我再也不想妥協了……誰讓我放棄我所信念的我所秉持的，就是讓我去死。”王希看著黑衣人，目光咄咄，“老師，我放棄了我最重要的人，剩下來的那些人……雖然比不上她，可我也不會讓您搶去了。”

    “……假如四位執政人真的發生了時間逆流現象的征兆呢？”

    “我會在那個征兆出現之前找出對策，所以不用擔心。”

    “假如呢？”

    “我說了，我會找出對策，不用擔心。”

    “假如呢？”

    “我說了我會……”

    “假如呢？”

    黑衣人這麽問，問的輕盈，在王希那兒聽來卻又是沉重無比的。

    “……假如，我沒找到。”王希說，“那就殺了他們。”

    “我等的就是您這句話，”黑衣人捂住胸口，朝王希鞠了一躬，“雖然您的不負責任會讓宇宙崩潰的幾率增加，但是我們異聯局有的是方法讓時間線宇宙裏的崩潰不至於蔓延到主宇宙裏，那麽，就這樣吧，王希大人祝您好運。”

    王希看著黑衣人遠去，房間裏，年輕的巨龍撥弄著白瓷瓶裏一折枯枝。

    ***

    “哇……”希爾薇驚歎道。

    隨著索道即將走到盡頭，天空城也浮現在了眾人眼前，這個地球lba北美總部也終於呈現出她的全貌。第一時間入眼的隨處可見的是石筍，四個細長棱麵的、貌似石質的衝天石筍，或者傾斜或者直立地高聳著茂密著。並不光滑，甚至被精細的打磨成了粗糙的樣子，龍族最喜歡的質感。

    其實龍族最喜歡的是金子的觸感……但是這裏好歹是異聯局不是他們老窩，也不可能弄出一個黃金城來。

    這些石筍圍成了叢林一般的事物，在白色塑膠一樣光滑的地麵上開出來，黑衣人將車子一路從石筍叢林開到了天空城內。天空城從外看是一座塔城，但是那些塔實際上是天空城的第二組成部分。天空城的地基實際上是一個巨大而廣袤的空間，由一群平均高度不超過三層的建築構成，一眼看去居然是那麽的雪白，建築物，街道，什麽都是純粹的白色。唯有頭頂的藍天是別樣的色調，雲霧在那裏氣若遊絲。

    有無數的白色柱子通往那些天空，頂端和地基都圓滑地和天空與地麵過渡，仿佛頂天立地的白色樹幹。

    “人造穹頂。”魔王輕聲說。

    “嗯，”瑞秋說，“人造出來的。天空城分為兩層，‘泛天空’和‘天空塔’，泛天空就是生活區，天空塔則是主要的工作和武力區。”

    “武力區？？”魔王一陣心驚膽戰。

    瑞秋點點頭，“武力區。你總不能指望我們異聯局帶著滿腔善意去和某些不長腦子的作亂異類談判吧？最簡單的方法是確定那個家夥的三維坐標，然後遠程調控魔力爆發，直接讓他炸。”

    “……很可怕啊！”

    “沒事啦，”瑞秋說，“隻有對付十惡不赦的壞蛋才這麽幹，比如想要毀滅地球的那一類人。”

    “……如果我那天一炮轟下去又沒有讓彈道結晶化，地球毀滅之後我是不是也要炸？”

    瑞秋一臉和藹的笑，“不會那麽容易的，我們一定會把你淹死在熔岩裏。”

    ***

    下車之後，魔王歎口氣，看向了周圍景物：好吧，他主要是提防著自家妹妹到處亂造。

    麗貝卡要是你能學會你哥哥的沉穩該多好啊。

    這麽想著的魔王渾然忘了他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希爾薇也在街上走來走去，左看看右看看，倒是夏師，琳，喬瑞卡陳博和禹洵他們沉穩多了，目光直視著遠處的一個巨大的白色柱子。

    “克勞德，”希爾薇細聲細氣地對他說，“你看……”

    她還沒說完呢，麗貝卡就朝著魔王撲上來了，魔王好容易把她接住之後放下，再看向希爾薇時，咱的三無天使蘿莉妹子已經氣鼓鼓的扭頭向一邊了。

    好像得罪人了……

    嘛，不管了，這不是重點。魔王興衝衝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免費wifi自動連接，滿格！

    對於一個死宅來說，有沒有網才是最主要的！

    “瞧你那嘴臉，”瑞秋一巴掌拍上魔王的後腦勺，“我們來這兒可不是讓你就地追番的……我們現在，該去天空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