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揚州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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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看看陳釀,又看看那邊熱鬧買賣之人,心下疑惑更深。除了那商人開價偏高,行事比尋常生意人爽快,七娘也瞧不出別的蹊蹺之處。

    她又望向陳釀,一心待他解答。

    陳釀卻不言語,隻指了指那頭,示意七娘接著看。

    七娘訕訕瞧去,驀地一驚,事情果然峰回路轉!

    待旁人將欲賣之物拿出,商人卻不再似方才那般爽快。他開始極力壓價,或以亂世為由,或說物件成色之故,總以低於市價許多的價錢得手。

    賣物之人未必不知商人的手段與心思,隻是為籌南渡的船費,不得已而賣之。

    畢竟,如今的世道,能尋著買主已是不易。至於銀錢,多得一貫是一貫,又哪來那樣多的計較呢?

    七娘看了半晌,也緩過神來。這等奸商伎倆,一路上也見過些,不知為何,卻未能一眼識破。

    她遂憤憤向陳釀道:

    “原是個奸佞之人!他勾結秀才與婦人,在眾人麵前演了出仗義疏財的戲碼,引得人家爭相賤賣籌款。如此大發國難財,良心已然壞透了!”

    她跺了一下腳,又道:

    “還好釀哥哥謹慎。我若將二姐姐的金釵賣與這樣的人,豈非辜負姐姐!”

    陳釀笑了笑,輕輕朝她額頭敲了一記,隻道:

    “總算學聰明了些。不過……”

    陳釀還未說完,七娘忽猛地抬頭看他,忙道:

    “對了!釀哥哥適才說,這件事,與船價高漲有關?”

    七娘抬手作推辭狀,欲阻止陳釀說話。她咬著唇,又兀自思索一陣,隱約抓得些頭緒,卻又理不清。

    “我想……”七娘因著未想清楚,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默了半晌,她隻搖了搖頭,又道:

    “罷了!還是釀哥哥說吧!”

    陳釀見她這等欲語還休,又無能為力的模樣,直是憋笑。

    七娘見著,隻瞥他一眼,佯裝生氣:

    “我虛心請教,釀哥哥卻笑我來!”

    聞著這話,陳釀霎時一愣。

    自打啟程南下,這是七娘頭一回與他玩笑撒嬌。就似從前,在謝府一般。

    七娘卻渾然不覺。見陳釀久不言語,以為他當真來。

    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袂,試探道:

    “釀哥哥,蓼蓼說笑呢!”

    陳釀適才憶起從前,這會子方回神。

    他理了理她的束發帶,方向她解釋道:

    “你也不想想,眾人為何賤賣物件?”

    七娘眼眸轉了轉,道:

    “為著湊船費。”

    “這就是了!”陳釀道,“世間萬事,有因才有果。你細細思來,一連串的事環環相扣,便不覺蹊蹺麽?”

    陳釀的話,點到即止。

    七娘猛一拍手,直覺恍然大悟!

    隻聽她道:

    “釀哥哥是說,船夫與那商人,是沆瀣一氣,有所勾結的!”

    七娘本就靈性,陳釀稍稍點撥,她便理清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這件事,偏要雙方勾結的才能成!

    若單是船價高漲,實在拿不出銀錢的,也隻得作罷。如此,船家不過一番得不償失。

    而眼下,偏在船價高漲甚多,眾人為銀錢為難之時,出現了一位收金銀玉器的商人!還親眼見人賣得不錯的價錢!

    既有籌錢之法,,為著盡快南下避禍,眾人自是蜂擁而上,哪還管得別的?

    而眾人賤賣器物所得,又盡數付與船夫,指不定還添上些。

    船夫與商人本是一體,那些銀錢,不過是左口袋至右口袋的事!至於眾人賤賣的金玉之物,便似白白送給他們的!

    船夫往來應天府又很是便利,回頭一倒買,不論所得幾何,皆是空手套白狼,穩賺不賠的買賣!

    七娘心中隻歎:這群沒良心的,打得好精細的如意算盤!

    想來,船夫不止一個,商人自然也不止一個!他們雙雙配對,合夥騙財,已然成了此處的慣例!

    陳釀見她麵露憤慨之色,知她已明白此事。

    他遂道:

    “這般行徑,不僅君子不恥,於國法之上,亦是大罪!”

    這些日子,南下之人甚眾,船夫與商人行騙所得,少說也以萬貫計。

    非法囤積此等巨款,又在國難之際坑害民眾,最輕也能判個流放!

    七娘方問道:

    “既是大罪,他們這等精明,為何還敢明知故犯?便不怕朝廷追究麽?”

    陳釀帶著七娘回農舍,一路之上遂與她解釋:

    “如今康王帶著百官奔逃,這些事,哪裏顧得過來?況且,此處近著戰區,金人隨時可打來。到那時,此處是歸應天府管,還是歸戰地管?”

    聽他如此說,七娘隻深蹙著眉。那群騙子,果真挑得個極好的行騙之所!

    七娘心中不平,隻問:

    “如此說來,便無人治得他們?他們這般逍遙法外,咱們又如何南渡呢?”

    “要治他們,朝廷的震懾自是不可或缺的。”陳釀道,“他們做的是提命賺錢的買賣,對朝廷自然畏懼頗深。”

    “釀哥哥說得輕巧!”七娘撅嘴道,“如今朝廷亦不知在何處,又哪來的震懾?”

    陳釀揪了揪七娘的發髻,笑道:

    “這份震懾,也不必是真的,隻要他們深信不疑,也就是了。”

    七娘護住自己的發髻,一麵轉頭向陳釀道:

    “釀哥哥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陳釀點點頭。

    他們既是行騙,便教他們載在一個“騙”字上。

    七娘隻不解,問道:

    “朝廷的震懾,豈是那樣好偽造的?”

    陳釀搖搖頭:

    “不需什麽大陣勢,隻要有個官員將來的消息,便足夠了。”

    七娘又問:

    “他們也不是傻子,還能傳什麽便信什麽?”

    “故而,需個官宦之物來證明。”陳釀道,“不過,咱們如今身無長物,自是沒有。隻是,不知一眾南渡之人中,是否有官員家眷。或許,真帶得些相關物件!”

    七娘聞言,霎時又垂頭喪氣起來。

    她才見過渡口的人潮湧動,便是真有官員家眷,人海之中,又何處去尋呢?

    七娘隻訕訕道:

    “看來,咱們此番是渡不過河了!也不知再等上一等,是否有好心的船夫?”

    陳釀看了看她,隻問道:

    “我見南渡之人中,亦多有小娘子。可曾有蓼蓼閨中的手帕交?或許,可一同商議一番。”

    七娘思索一陣,忽而神思一震。

    “對了!”她猛地抬頭,“手帕交沒有,可相識之人倒有一個。釀哥哥,開封府尹的官,夠不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