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長相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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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陳釀去後,揚州已近著入秋時節。

    七娘連日食不知味,又因著天氣變幻,遂病下了。

    韓氏一麵幫忙著前頭酒肆的生意,一麵照顧著七娘,直道苦不堪言。

    陳家原先也請過幫傭,隻是陳釀上京赴考,家中唯餘夫妻二人,遂也遣散了。

    生意人精打細算,一分冤枉錢也不願多花。

    七娘的藥爐子就架在床邊,有時韓氏忙不過來,她也自己煎藥。

    一開始不大會,摔過藥罐,也摔過碗。弄了一地,也隻得自己收拾。

    韓氏每每見著,便覺無奈。

    隻道這些嬌滴滴的小娘子什麽也不會,很是急躁懊惱。

    這日午後,爐子上正坐著藥。藥氣一上來,隻嗆得七娘猛咳兩聲。

    揚州的濕氣本就重些,屋子裏藥氣與病氣悶在一處,越發叫人不爽。

    本是尋常風寒,竟也拖了半月有餘。

    七娘自綁了個抹額,披上秋衣,勉強撐著煎藥。

    她倚在床頭,一手拿了扇子扇火,一手又掩麵輕咳。

    前日釀哥哥來信了,說前線戰事還算平穩,雙方皆僵持著,暫時還不見開打的跡象。

    七娘這才稍稍放心,又立刻挑燈回了一封,卻絲毫不提生病之事。

    隻說家中一切都好。

    這會子望著這爐藥,七娘倒是輕笑了一聲。

    不想她謝七娘,也有親自煎藥的時候!

    韓氏快步經過她窗前,又倒了回來,隻探頭進來,道:

    “喲!如今已能下床了?”

    七娘含笑點點頭:

    “勉強下得,過會子吃了藥便去歪著,大嫂放心。”

    韓氏笑了笑:

    “我就說,你那嬌滴滴的習氣都是養出來的!如今自己煎藥,也活動活動。風寒的事,動一動也就好了!”

    七娘應聲。

    韓氏接著道:

    “我像你這年紀,連藥也不必吃的!還不是幫著家裏幹活,過幾日就跟沒事人一般!”

    七娘靜靜聽著,因開窗入了風,免不得又一陣咳。

    “自然了,”韓氏打量她一回,“我們皮糙肉厚的,和你世家小娘子也總是不同。”

    七娘聽她說話,似含沙射影。

    她緩了緩氣息,方道:

    “大嫂說哪裏話?是七娘給大嫂添麻煩了。”

    “麻煩倒不麻煩,”韓氏道,“左右是二弟帶你來的。”

    見七娘不語,她又接著道:

    “隻是家中事情實在太多,等你好了,也來幫幫我。”

    韓氏又看一眼七娘的書案。

    案頭書籍厚厚一摞,還有寫了半頁的箋紙,沒用完的墨汁。

    韓氏方撇嘴道:

    “你說你也不考狀元,成日倒騰這些有何用?女人家,還是要學會操持家事的。”

    “是,七娘記得了。”七娘頷首應聲。

    “好了好了!”韓氏擺手笑道,“隻怕你嫌我囉嗦!我忙去了,你快些吃藥吧!”

    見她離去,七娘遂兀自起身,掩上窗欞。

    她這個病,是最受不得風的。

    眼下已入秋,開著窗說了半日的話,隻怕爐上這碗藥又白費了。

    時至夜裏,七娘吃過藥,又慣了地趴在書案弄文。

    生病腦子不好使,作注是不能夠了,謄抄卻可以勉強應付。

    韓氏見著七娘屋中亮著燈火,撇了撇嘴。

    她遂向陳酬道:

    “誒,老陳!你看那頭!”

    陳酬正捧著賬冊,就著一盞豆燈,點算酒肆賬目。

    “看什麽看?”他不耐煩,“沒見我忙著呢!”

    韓氏輕哼了一聲:

    “你忙?你能有人家謝小娘子忙?”

    陳酬一麵番賬冊,一麵道:

    “她不是染了風寒麽?又忙什麽?”

    “對了,”他抬起頭,“謝小娘子可好些了?我想著還是與釀兒講一聲,未免他擔心。”

    韓氏白了他一眼:

    “不過小小風寒,還值得寫封信去講?”

    她在案前坐下,抓了一把炒瓜子,邊嗑邊道:

    “這些小娘子,也不知養的什麽習氣!她家如今已沒了,卻還端著那樣大的架子,也不知給誰看?二弟沒走時,也不見她這樣!”

    陳酬一愣,方頓了筆,隻道:

    “哪來這樣大的火氣?我看人家謝小娘子挺和氣的。”

    “喲!”韓氏撐著下頜看他,“你不會看上那小丫頭了吧?”

    陳酬白她一眼:

    “胡說什麽!”

    韓氏笑了笑,方道:

    “不是我刻薄。你看她,一個風寒折騰那麽些時日。如今戰事吃緊,藥價飛漲。她三天兩頭地害病,咱們哪裏供得起?”

    陳酬搖搖頭,將賬冊收好,又道:

    “這話言重了,不過尋常藥材。況且,她是二弟帶回來的,不好生養著,二弟哪裏如何交代?”

    “不提二弟也罷!你既提了,……”

    韓氏忽頓住,眼珠轉了轉。

    她朝陳酬身邊挪近些,壓低嗓子道:

    “你也看到了,那個什麽韓將軍,對二弟很是器重。日後二弟發達了,什麽樣的小娘子娶不到?”

    韓氏攤開手,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隻道:

    “如今陛下在揚州,官家的小娘子豈不跟著就多了?前些日子,還有媒人跟我打聽二弟呢!”

    韓氏又朝七娘屋子的方向軒了軒眉:

    “再看家裏這個,又不是從前的身份了,隻怕是拖累二弟啊!”

    陳酬看向她。

    原來,說了那麽些謝小娘子的不是,就是為了這個啊!

    他蹙眉道:

    “這我知道。可謝家對二弟,到底有知遇之恩啊!”

    韓氏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隻道:

    “那二弟就該一輩子帶著這個拖油瓶?說句不好聽的,男未婚,女未嫁,她不明不白地跟著二弟,又是哪門子的規矩?”

    “再說那個謝家,”韓氏接著道,“二弟從前沒幫他們做事麽?什麽知遇之恩!不過是相互利用,和你的酒肆生意有甚兩樣?”

    韓氏見陳酬不語,又道:

    “況且,二弟一路南下護著她,天大的恩情也該還完了!”

    陳酬默了半晌,這樣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世人皆知,婚姻事關前途,尤其陳釀這般,沒什麽背景的讀書人。

    如今的七娘,地位、人脈、金錢,什麽也給不了他!

    陳酬又開始撚他的小胡須。

    韓氏忽推他一下:

    “你倒是說話啊!”

    “隻是二弟……”陳酬有些猶疑。

    “二弟不是不在麽!”韓氏道。

    她又指向七娘的窗口:

    “咱們不能白養著她,但也得給二弟留些體麵。過兩日她好些,我便交些家務給她,前頭的生意也需照應著。若她知趣,來日給二弟做個妾,也不是不能的!”

    陳酬將她的話想過一回,似乎是最妥帖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