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兀令1

字數:6493   加入書籤

A+A-




    完顏宗弼的帳中,一片陰沉氣息。

    死一般的寂靜,似乎持續了很久。

    久得教人麻木。

    啪!

    忽聞一聲沉悶巨響。

    隻見完顏宗弼拍案而起。

    “恥辱!”他憤怒。

    完顏宗弼粗喘著氣,窩了滿心火氣,卻又不知如何發作。

    自打收到九王爺的傳書,聽聞金兵中伏,死傷甚眾,他氣得手也直直發顫。

    又是韓世忠!

    他心頭默念。

    這個韓世忠,給金軍吃過不少虧。

    九王爺機敏善謀,深諳宋人套路,竟也栽在他的手裏。

    不得不叫人心生惶惶。

    隻聽一謀士起身道:

    “四王爺,九王爺從未求援,想必軍情緊急。咱們若不快些,隻怕落得個全軍覆沒!”

    那處若攻下,江寧自然不在話下。

    可若被宋人占了先,他們深入江南的打算,不知又要拖到幾時了!

    完顏宗弼一時深蹙著眉。

    “援是要援。”他道,“不過,至今並無別的軍情傳來,漢人狡詐,隻怕中有蹊蹺。”

    帳下一人道:

    “是了。若宋軍誌在防禦,隻怕,如今該是九王爺落荒而來。”

    另一人附和:

    “就怕是等著咱們上鉤,一同吃個精光!”

    完顏宗弼看了眼那二人,神情黯了黯。

    韓世忠!

    好大的胃口啊!

    我大金國四王的注意也敢打!

    他方道:

    “他既有這份心思,不如,咱們送份大禮給他!”

    完顏宗弼又勾唇一笑,吩咐道:

    “給九王爺回封書信,咱們繞遠路去救。教他多等些時候。”

    “四王爺的意思是……”一謀士道。

    完顏宗弼不答,卻笑道:

    “聽聞,宋皇趙構如今又轉居杭州了?還改了個名,叫什麽臨安?臨時安頓……他還想回汴京不成?”

    一人應聲道:

    “屬下聽聞,臨安富庶,不弱於汴京。想來,他是有定都的意思。”

    有金臣打趣道:

    “隻怕打得他四處逃竄,也算是‘臨安’了!”

    四下皆哈哈大笑起來。

    “好!”完顏宗弼拍案道,“咱們攻臨安去!”

    四下聞言,皆是一驚。

    他冷眼看著片片驚訝神情,隻道:

    “漢人有句話: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本王覺著,正當此時。”

    看來,完顏宗弼是要給韓世忠一個下馬威了!

    若皇帝趙構在手,挾天子以令諸侯,小小韓世忠又算得什麽?

    即便被趙構逃脫,易能搓一搓宋軍的銳氣。

    這筆買賣,不虧!

    一人眼含憂色,隻道:

    “隻怕皇帝居處,防禦更甚。到時九王爺撐不住,咱們又首尾不顧,豈不兩難?”

    完顏宗弼一聲冷哼:

    “若這幾時亦撐不住,如何堪為我大金皇室?”

    他衣袖一振,雙手負在身後:

    “他就是在宋地呆久了,學得些宋人的優柔習氣!此時不練練,日後如何委以重任?”

    這說的是九王爺了。

    帳中大臣麵麵相覷。

    四王爺既已做了決斷,他們亦不好再勸。

    他的法子,雖冒險了些,卻也有幾分出奇製勝之態。

    況且,若直去九王爺,免不了一場惡戰。

    既然皆是惡戰,不如挑個更有用的打!

    四下眾臣一時想通,又歎服於完顏宗弼的果決。

    完顏宗弼更是說一不二,不多時,出兵的命令已下。

    軍隊整理行裝,午後便齊齊出發。

    …………………………………………

    王家自是跟著皇帝趙構遷至臨安。

    王大人換了座更大的宅院,一花一木,一廊一閣,皆是江南好風景。

    眼下天已回春。西湖春色,斷橋風光,好不動人心腸。

    達官顯貴沉醉期間,湖上的絲竹管弦亦無停歇之時。

    一時間,似乎又見出汴京的繁華氣象。

    真個是,直把杭州作汴州。

    天又下起蒙蒙細雨,溫婉而多情。

    紹玉與秦棣對坐樓閣之上,舉杯對酌。

    隻聞秦棣輕笑:

    “都到臨安了,也如春了。三郎也該高興些。”

    紹玉兀自吃口酒,望向窗外。

    秦棣又道:

    “雖皆是江南風光,可臨安與揚州,又大不相同了。”

    紹玉望著西湖的方向,其上幾艘遊船,隱約傳來南戲之音。

    他又吃一口酒,也不曾篩過,隻歎道: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秦棣一愣,轉而笑笑。

    他隻道:

    “三郎,這並非你我能左右的。”

    紹玉低頭一笑,並不答話。

    秦棣篩了壺綠蟻酒,舉杯道:

    “你我不過城中二位富貴閑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且吃酒吧!”

    富貴閑人……

    從前,謝家五郎亦如此自稱。

    紹玉方道:

    “你的性子,倒像我一位故人。”

    “噢?”秦棣一時好奇,“他如今身在何處?若能一同吃酒,倒是快事!”

    紹玉心下一沉,隻覺絲絲酸楚,揪得人心痛。

    他微吸一口氣:

    “他是汴京人。”

    說罷,秦棣亦默然了。

    靖康那年,汴京勳貴多是被俘北上。

    既提“汴京”二字,別的,自然不必多問。

    或死,或苟活,皆不是令人愉快的答案。

    秦棣振了振精神,又道:

    “此處是臨安,眼下是春日呢!”

    “阿棣。”

    紹玉似沒聽見他說話,隻正色喚了一句。

    “你說,”他道,“我是否過得太渾渾噩噩了?”

    秦棣愣了半晌。

    好好的,紹玉怎會有如此感慨?

    不過,想來也不錯。

    他們幾個,不皆是如此麽?

    仗著家中的官職功勞,上有父兄應承。

    要麽成日遊蕩街市,要麽混個寄祿官的閑職。

    實在是,無半分用處啊!

    “怎麽?”秦棣半打趣道,“三郎要奮發圖強了?”

    紹玉笑笑:

    “連七娘也知習文作注,於亂世之中,做些有益後世之事。而我……”

    他又笑了笑,吃一口酒。

    秦棣看著他。

    原來,還是思及謝小娘子啊!

    從前王夫人壽宴時,倒是匆匆見過一麵。

    隻知是紹玉心心念念的小青梅,別的卻一概不知。

    聽聞,前些日子隨她未婚夫婿去了戰地。

    想來,也當是位女中豪傑。

    “三郎,”秦棣道,“可是有想做之事?”

    “我懷念汴京。”紹玉低聲道,“故都風物,毀於一旦,到底可惜。眼看著眾人行徑,隻怕已記不得故都了。”

    秦棣看向他:

    “三郎是說,成一部記錄之書?以警世人之心?”

    紹玉笑笑:

    “我哪有那本事?再說吧!”

    秦棣亦笑笑,二人遂繼續吃酒。

    …………………………………………

    “老爺,”王夫人麵帶憂色,“聽聞金兵漸近,今日朝上可有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