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皇帝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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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廂高頤正與京兆令審理蕭鱟馬場的劫案,另一邊光祿卿張忌傲與執金吾梁尉章二人慌慌張張地從宮城中出來,手中攥著一道聖旨。以往皇帝很少直接向大臣下達“聖旨”,而是通過“詔令”或者“口諭”的形式,而下達“聖旨”則要麻煩許多。

    由於聖旨要解決的都是國家大事,所以每一道聖旨的下達都有嚴格的流程;簡單來說是皇帝提個綱領,由黃門侍詔執筆草擬,擬好的聖旨內容交給丞相府審核,如果不與現行法令衝突,則會蓋上丞相府的印章,然後再交給黃門侍詔用璽,之後再交給丞相府責成有司辦理。隻有蓋上了丞相府印章和皇帝玉璽的聖旨,才是真正的聖旨,否則就是“偽聖旨”。如此設計的目的就是以相權牽製皇權,防止皇帝權力過度膨脹、將國家公器視為私有之物。

    但是此時張忌傲和梁尉章手中的“聖旨”,隻蓋上了皇帝的玉璽,而沒有丞相府的印章,換句話說,就是“偽聖旨”。然而這道“偽聖旨”是皇帝親自口述、黃門侍詔筆錄完蓋上玉璽印後,直接交到他們二人手裏的,撇開了丞相府;而更令二人難辦的是,聖旨中交待他們去辦的事情——封閉京城四門,搜捕不法之徒!

    沒有知會丞相府、光憑陛下的聖旨封閉京城四門,恐怕不妥吧?”張忌傲心裏犯嘀咕了。

    梁尉章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隻見他眉毛一樣,朗聲道:“本將隻遵從皇帝陛下的命令,可不管聖旨上有沒有丞相府的印章!本將是陛下的臣子,不是丞相府的臣子!”

    張忌傲一聽,心裏頓時有了底氣:“也罷,既然你我都是陛下信賴之人,就應當為陛下分憂!況且搜捕隱匿京中的不法之徒,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二人隨即策馬向駐紮在恒陽城北的禁衛軍大營奔馳而去。

    禁衛軍是直屬皇帝的親勳衛戍部隊,數量隻有五千人,卻都是從羽林衛和“四騎營”中百裏挑一的精銳。梁尉章和張忌傲二人來到軍中,召集了手下的校尉、騎都尉;一通命令之後,便調動禁衛軍從北門湧入京城。

    梁尉章留了一千步兵留守營帳、控製北門,另派了六百名騎兵兵分三路,從城外環繞京城一周,迅速將東、南、西三個方向的所有城門的控製起來,將恒陽城封閉,有進無出;此外另有四百騎兵迅速分散控製城內各處交通要道,等待下一步的行動。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京城中的百姓如臨大敵,行人紛紛歸家、緊閉門戶,正奇怪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各處街道上已經布滿了身著銀盔鐵甲、手執長矛利劍的禁衛軍士兵。

    隻聽見禁衛軍的士兵喊道:“禁衛軍奉命搜查暴徒,百姓靜待家中等候搜查,任何人不得違抗,有違者軍法處置!”

    雖說是搜捕京中暴徒,禁衛軍的搜捕工作仍然是有輕重緩急的。北城區是官衙、親貴們的聚集地,搜查力度小,隻是象征性地詢問一番,重點是控製城門口的人員出入;東城區則是權貴、望族、富商們聚集的地區,重點盤查的是各府第中的下人、奴隸和門客;西城區龍蛇混雜向來是京城治安的難點,因而梁尉章給官兵們下的命令是:“挨家挨戶搜查!”

    京城四門突然被禁衛軍接管、城內突然出現大隊的禁衛軍兵馬,如此情形自然引起了京中高官們的憂慮。崔正、楊坡乃至東郭棠都準備入宮覲見皇帝,但禁衛軍士兵們得到嚴令,禁止任何人出入。麵對著自家門口那些油鹽不進的士兵,這些飽讀詩書的高官們心中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東城區東郭棠站在府第門口,麵北而跪,高聲喊道:“這才是‘天威’所在啊!”飽經滄桑的臉上浮現出了既驚且喜之色;然而同樣被禁足在自家府內的崔正和楊坡的臉上卻不太好看,他們沒有料到皇帝居然會做出這番舉動,而且動作如此之快、如此直白,今後的朝堂之上,恐怕已不是他們能夠隨意呼風喚雨的了。

    禁衛軍在西城區挨家挨戶的搜捕行動自然也引起了秦府西苑上下的不安。“雲天鏢局”中藏著兵器倒不是什麽難處理的事,頭疼之處在於秦府東北角的小院裏藏有兩名殺手,這二人如今已接近廢人了,但卻不能在此時暴露於人前。

    然而當禁衛軍敲開小院的大門時,裏麵除了一個不會說話的黑大個外,並沒有搜到其他人;本來他們覺得這個黑大個有些可疑,但搜查士兵中有人參與了秦驤入京時的護衛,認得他的主人是光祿卿張忌傲的發小,便放過了。而那兩個已經形同廢人的殺手,則被鐵昆侖扔在了地道之中,躲過了搜查。

    與此同時,被禁衛軍堵在京兆府的高頤也不是甘願吃癟的主,手下也帶著數十名衛尉府軍士,多番交涉之下禁衛軍就是不肯放行,高頤腦子一熱就要與京兆府門口的禁衛軍發生衝突,恰好張忌傲及時趕到,否則真的會引發一場不小的騷亂。

    光祿卿大人,你們這是唱的哪出大戲?”高頤頗為不滿地說道。他們在蕭鱟一事上是“攻守同盟”,不過張忌傲這種不打招呼就行動的做法,還是引起了他的不滿。

    張忌傲麵露難色,把他拉到一邊,給他看了一眼皇帝聖旨。高頤忽然臉色一變,驚歎道:“陛下這是什麽打算?搜捕京城的不法之徒,難道是想出其不意抓住什麽人的把柄嗎?”

    禁衛軍在京城中搞突然襲擊,說沒有收獲那是騙人的,特別是西市中那些藏汙納垢的秦樓楚館,肯定能找出一些違禁之物、乃至於人,而這些秦樓楚館的背後都有權貴家族支撐。高頤有如此想法,也是理所當然。

    高大人,你哪兒藏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先跟我打個招呼,我好幫你處理。”張忌傲一臉賊笑地說道,“要是讓梁尉章發現了,那就不好辦了,這家夥油鹽不進,很難說通!”

    高頤擺手說道:“本卿兩袖清風、哪裏有值得他們搜查的東西!也罷,這樣一鬧也好,省去我衛尉府不少的活計。”

    高大人,不要高興得太早!”張忌傲附在他耳邊說道,“陛下動用禁衛軍而不是指派衛尉府搜查京城,若是真的搜到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或者人,那受責的可不就是你這位衛尉卿?”

    張忌傲這麽一說,高頤頓時打了一個激靈:“不錯,若是真的搜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或人,那我免官去職倒還好;若是被人抓住此事參劾我‘包庇’暴徒,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錯。如今之計,高大人若是有什麽不法之徒的線索,還望與我分享,到時候也是大人的功勞一件!”張忌傲抱拳說道。

    高頤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你小子是在唬我呢,繞了個圈子是想從我口中套取消息、好給你增添功勞?你可真是高看我了,高某擔任衛尉卿這麽多年,京城中一向太平安寧,哪裏敢有暴徒生事?”

    好吧,高大人既然守口如瓶,那我也不勉強了!”張忌傲說完,扭頭便要離開。高頤心中一動,當即拉住了他的衣袖說道:

    高某開玩笑,張兄莫要當真!其實京城內的事情,我手下的少丞歐陽淳比我清楚,你若是想多弄些功勞,可以去找他!此時他應該還在衛尉府。”

    張忌傲喜上眉梢,剛要上馬離開,卻聽見高頤低聲說道:“若真的有可靠消息,望分潤我一些!”

    那是自然!”張忌傲笑著回道,馬鞭一揚,便朝北城飛奔而去。

    這小子,運氣怎麽就這麽好呢?”高頤望著張忌傲離去的背影,忽然一陣唏噓感慨,“父親當上了大將軍,自己還是陛下的心腹。今日這番舉動,回去若是論功行賞,說不定再行封侯也是有可能的!哎……”

    高頤搖搖頭轉入了京兆府衙內,忽然他靈光一閃:“這小子官運亨通是不錯,但似乎今年特別旺,以前與我平起平坐,但這些時日隱隱然好像高過我半截了……莫不是秦驤這小子在背後給他出謀劃策?”

    此時的秦驤正在思過院裏“思過”,他手中拿著筆,一心都在眼前的“棋局”上,渾然不覺院外的吵嚷聲。

    咚咚咚!”響起了敲門聲,秦驤眼皮也不抬地說道:“門開著呢!”

    說話間,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坐到了他的麵前,正是下禦史白德虞。

    一人自弈,很無趣吧?”白德虞看著白紙上所繪的“棋局”說道。

    秦驤瞥了對方一眼,放下手中筆,起身拜道:“晚生見過下禦史白大人!”心裏卻在疑惑白德虞來找自己的目的,按律他是京官,由上禦史負責此案,身為下禦史的白德虞不知怎麽的竟會找上自己。

    虛禮就不必了!”白德虞揮揮手,示意秦驤坐下,同時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此番來是代表晉原白氏一族,感謝你為昭雪紹川公一案出謀獻力!”

    秦驤微微一驚,趕緊笑道:“下禦史大人何出此言?”

    計亞成是你的人吧?”白德虞說道,“他在鹹安城可是人盡皆知的大富商,靠著當年白氏的一點饋贈,他居然能夠經營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商道的奇才!就是這樣一位奇才,居然甘為閣下效力,因此老夫推斷,當年他為報殺兄之仇投奔我們白氏,應該是受了你的指點!”

    秦驤也不再隱瞞,點頭承認道:“白大人明察秋毫,秦驤拜服!”

    在‘太子逆案’中,紹川公和令尊大人都是受害者,你幫我們其實也是在幫你自己。”白德虞說道,“禦史監察院中有一些有關此案的舊檔,相信你會感興趣!”

    秦驤心中一動,躬身拜道:“白大人若能成全,秦驤必當結草銜環、不忘厚恩!”

    白德虞擺擺手,說道:“上禦史擬治你‘失職’之罪,等你從這裏出去後,我自會想辦法讓你看到這些舊檔。隻不過……這些舊檔對你的幫助應該不大!”

    若能見到這些舊檔,秦驤便心無遺憾!”秦驤朝白德虞深鞠一躬,內心中已經滿是期待。

    白德虞搖搖頭,什麽也不說便徑自離開了。走出思過院,上禦史周沐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他。

    周大人,你想讓秦驤看到他父親留下的舊檔,也無需抬出我來吧?”白德虞也是一臉笑意,朝周沐拱手說道。

    周沐走到他身旁,低聲道:“順便賣你們白氏一個人情。如何,這小子可入得你們白氏的法眼?”

    白德虞皺著眉頭說道:“作為‘京晉望族’中的年輕一輩,他算得上是佼佼者;心機、智謀、手段都不是那些紈絝子弟可以相提並論的。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們周氏應該在他身上下了些功夫了吧?”

    周沐捋著胡須,慢悠悠地說道:“何止我們周氏,京城的東郭氏應該也在拉攏他,你沒看見昨日右丞相如此看重那小子,居然提議委他整肅京城的重任!”

    不錯!”白德虞說道,“蕭鱟死後,楊太尉自然是要參奏他一本,不過一夜之間,兩位丞相、外太尉以及周大人都上書一道彈劾與他,‘六公’之中獨獨缺了老夫,看起來他的手腕完全在楊太尉之上。若說他今後在朝堂上碌碌無為,任誰都不會相信。”

    所以我才賣你這個人情!”周沐繼續說道,“京城‘六公’之中,隻有楊太尉與秦驤是對頭,東郭丞相、丁太尉、老夫都是他的臂助,崔丞相與楊太尉是對頭,對頭的對頭自然就是盟友,因此他至少已經得到了‘四公’的支持。隻是不知道最後的一位究竟選不選邊站?”

    白德虞“嗬嗬”一笑,說道:“與其說支持秦驤,不如說支持當今皇上。我想諸公們支持秦驤,無非是看到他後麵站著的人,乃是當今皇上,可笑崔丞相野心勃勃,居然沒有看透這層玄機。也罷,既然如此,周大人的這個人情,在下領了!”

    好!有了白大人的支持,皇上的‘新政’就能更加順利地推行了!”周沐笑道,“當今‘外戚’和‘清流’二黨相爭的局麵,也該有所變化了!”

    白天事多,更新較晚,望見諒~~~上一回,秦驤審訊結束,暫押禦史監察院;當夜蕭鱟的馬場被劫、馬匹全部失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