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舊事風波(一)

字數:5457   加入書籤

A+A-




    好說歹說,劉文沏總算是同意了向燕王引薦“秦掌櫃”,而他抓住的機會便是兩天後燕王視察自己的私廄,作為燕王宮新任內廄掌司的劉文沏自然要攜著新的管理班底迎駕、聆聽訓示。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桑緯以“秦掌櫃”的名號作為副手跟隨在劉文沏的身旁,肖先生、鐵延祈、鐵延圖和鐵延嵩等人則是作為馬倌、騎師一同隨行。當然秦驤也在其中,隻不過他裝扮成了馬倌模樣混跡其中。

    燕王的內廄位於王宮的東南方向,離劉文沏的郡公府並不遠,實際上內廄所在的位置就是朝廷冊封給雲西郡公的封地之內,隻不過這塊土地仍然接受燕國的管轄,劉彥鈞還沒有將屬於劉文沏的封地全都還給這位嫡長子。

    燕王的內廄占地百頃,大部分原來都是農田,被燕國征用為跑馬場劃入了內廄的管轄;那些失去了土地的百姓隻能為內廄種植馬草以換取微薄的收入度日,生活很是艱苦。

    然而內廄中的二十多匹駿馬則又是另外一副景象,這些馬膘肥體健,每一匹都有專門的馬倌伺候,每年僅僅花費在糧草上的錢財就達數萬兩白銀,而這些錢足夠內廄附近失去田地的百餘戶人家十年的吃穿。

    不過燕王劉彥鈞不會管這些百姓的死活,劉文沏雖然是名義上的“領主”,但是他也管不著甚至不想管。這父子二人隻顧著自己的錦衣玉食,哪裏顧得上治下子民是否安居樂業!

    因此那些百姓哀歎:“燕王愛馬甚於子民!”

    回到燕王內廄中,劉文沏等人一邊欣賞著燕王私藏的寶馬良駒,一邊靜靜地等待燕王的駕臨。肖雨複作為“秦掌櫃”的得力助手,自然是最為活躍的,他一邊命人檢查這二十多匹馬的牙口、馬蹄,查看他們的保養情況,一邊命人檢查平日裏喂食的糧草——劉文沏接手內廄,他們就要擔負起日常管理馬匹的責任。

    “燕王殿下駕到!”忽然聽到一名王宮內監扯著嗓子叫喊,劉文沏以及一眾人等立刻列隊站好,該俯身的俯身,該下拜的下拜,靜候燕王的車輦抵達。

    “都平身吧!”劉彥鈞走下車輦之後,走到劉文沏跟前說道,“沏兒,這裏今後就交給你來打理了,父王這些年私藏的二十三匹神駿,你可要好生照顧!”

    劉文沏覷了一眼威嚴的父王,唯唯諾諾道:“兒臣明白,父王放心,兒臣必將這些神駿照料妥當,更勝從前!”

    “哈哈哈,沏兒有誌氣!”劉彥鈞讚許地兒子肩頭輕輕拍了一下,回頭對隨同而來的褚東籬、褚南山兄弟倆說道:“南山、東籬,聽說數日前你們與沏兒賽馬,借用了本王私廄裏的‘紫驟’神駒,居然還是輸了!可有此事?”

    褚東籬、褚南山搖著頭說道:“回稟燕王,確有此事!雲西郡公帶來的駿馬非同小可,‘紫驟’竟不是對手!”

    燕王劉彥鈞眉毛一揚,半開玩笑地問劉文沏:“能贏得我的‘紫驟’,必然不是凡馬,難道沏兒得了什麽奇遇、降服了天上的‘仙馬’?”

    劉文沏“嘿嘿”地笑了笑,回道:“父王,不是什麽天上的‘先馬’,不過就是西域的‘春雪’名駒罷了。”

    “春雪?”劉彥鈞皺著眉頭道,“本王的私廄裏也有幾匹‘春雪’,可與‘紫驟’相比卻從來沒勝過。如何沏兒你的‘春雪’就能贏了?”

    “回父王的話,橘生淮北則為枳,生淮南則為柑——養馬也是一個道理,水土不一樣,品質自然千差萬別!”劉文沏說道。

    “哦?沏兒什麽時候對於養馬之道有了這番了解?”燕王劉彥鈞微笑道,“這層道理父王都沒想到,想必是有善於養馬的高人教你!”

    “父王明察,自然是有高人教我。”劉文沏稽首作揖、指著身邊的桑緯說道,“這位秦掌櫃乃是經營西域、漠北駿馬的世家,對於這些異域名馬相當了解,也清楚馴養之法。兒臣宿夕請教,受益良多。”

    劉彥鈞看了一眼桑緯,隻見其人貌不出眾、臉上堆著微笑,眼神中卻透著一絲精明,知道此人一定是個老道的商人。

    “秦掌櫃?那你來說說,本王私廄裏的‘春雪’與你馴養的‘春雪’有何不同吧?”燕王劉彥鈞問道。

    桑緯唱了一個“諾”便娓娓說道:“回燕王、郡公、諸位大人:但凡西域名駒,如‘大月’‘春雪’,喜食一種特產西域的苜蓿草,這種草隻生於幹旱、炎熱之地,在中原境內鮮有出產。所以西域馬一到中原,吃得是中原產的馬草料,再難吃到這種苜蓿草,自然胃口不振;而胃口不振,馬就容易掉膘,致使其體力、速度受到影響。”

    “所以說,秦掌櫃的‘春雪’與本王廄中的‘春雪’隻是差了一株小小的苜蓿草而已?”劉彥鈞饒有興致地聽著桑緯的回話。

    桑緯笑了笑,繼續說道:“不僅如此,草民在西域時見識過他們是如何馴養名馬的——除了特產的苜蓿草,西域、漠北的馬實際上更適合‘放養’,而不是‘圈養’。馬有靈性,喜歡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而一旦它們聚在一起,就會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厲害的馬自然而然成為‘首領’。西域、漠北的馴馬人一旦取得了這匹‘首領’的信賴,就會放手讓‘首領’去管理馬群,他們隻需要準備好馬草和廄舍就可以了。”

    劉彥鈞聽著桑緯的一番話,連連點頭道:“本王也曾聽說過,馬兒天生愛自由,喜歡無拘無束,故而平日裏這馬嚼子、馬鞍是從來不會上它們身的;而且本王征用了這周圍百頃的土地給它們奔跑馳騁,也正是因為這個緣由。”

    桑緯躬下身軀,繼續說道:“大王雖然有心,但是養馬之人並不領會——因怕馬蹄受損,故而不敢放馬馳騁;因怕駿馬掉膘,故而過量喂食;因怕馬兒打架受傷,故而不敢令其成群……這一切都使得西域、漠北名駒體質下降,雖然看上去膘肥體健、毛色光亮,然而與初來乍到時相比,已經大不如前了!”

    “秦掌櫃說得有理。”劉彥鈞又回頭看了一眼褚氏兄弟,“南山、東籬,你們覺得秦掌櫃說得如何啊?”

    褚東籬上前一步說道:“下臣不知養馬之法;既然秦掌櫃是馴馬養馬的世家,說出來的自然不會錯。”

    褚南山也附和道:“正是如此,下臣才舉薦郡公大人來接手內廄掌司一職,大人手下有這等人才,自然能讓這些神駿回複往日的風采!”

    燕王劉彥鈞“哈哈”一笑,對他們說道:“你二人倒是會說話,不過確實如此。這位秦掌櫃對於馴馬養馬之道如此熟稔,也隻有這樣的名家才不會辱沒本王私廄中的這些好馬!沏兒,你可真是為本王找了一個人才啊!不過你一向深居簡出,又是如何結實的這位名家的?”

    劉文沏眉頭一皺,知道燕王對於秦掌櫃的身份起了疑心;不過他也沒有隱瞞之意,遂將當日南平縣城賽馬、邀請肖先生入府、最後強請秦掌櫃入府等諸事向劉彥鈞匯報了,末了說道:“兒臣自作主張強留秦掌櫃等人在燕國,又擔心他因此敗了家業,故而向褚家兩位先生求了內廄掌司這個差事,也算是讓秦掌櫃能夠人盡其才。我燕國也多了一位馴馬養馬的好手!”

    “嗯,吾兒考慮周全,甚合我意。”劉彥鈞微笑地看著劉文沏、褚家兄弟和桑緯等人,“既然秦掌櫃肯為本王效力,本王自然不會虧待爾等。這些駿馬就交給你們打理了,但有需要盡管向‘掌司大人’開口,錢財、人力,俱聽調配!”

    “謹遵大王之命。”劉文沏和桑緯相視而笑道。

    這時,內廄的木籬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騷動,此起彼伏的人聲傳進眾人的耳朵裏,隻聽他們高喊道:

    “吾等小民求見燕王!”

    “請大王做主!”

    “求燕王開恩救救我等”

    ……

    內廄的衛士長慌慌張張地跑到燕王跟前,跪地稟告:“大王,木籬外聚集了大批百姓,他們自稱是‘東葦鄉’的村民,聽說大王出巡內廄,特來陳情!”

    “東葦鄉的村民……”燕王眉頭一皺、厲聲道,“本王的內廄原本就是東葦鄉的地界,當年征用土地時已經給足了他們安家費,怎麽這會兒又來鬧事!”

    衛士長擦了擦汗,回道:“屬下、屬下不知!”

    “去,將他們都轟走!”燕王劉彥鈞不耐煩地下令道。衛士長慌慌張張地就跑開了,不過才跑不多遠,迎麵就看見數十個衣衫襤褸的百姓向他衝過來——這群百姓已經突破了衛兵組成的人牆,直接衝進了內廄!

    “大王、大王,我等都是燕國的百姓,求大王救救您的子民吧!”這些百姓邊跑便喊嚷著,一下子就衝到了燕王等人跟前。

    “你們是要造反嗎!”燕王雙目一瞪,氣勢洶洶地瞪著這些百姓;隨性而來的衛兵迅速組chéng rén牆將燕王和衝駕的百姓隔絕開來,同時亮出明晃晃的兵器,隻等劉彥鈞一聲令下就要將這些不識好歹的百姓格殺。

    這些百姓一見對方這個架勢,當場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其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膝行到衛兵的刀口下,哀嚎道:

    “燕王,我們都是原來東葦鄉的村民,隻因這些年生活難以為繼,這才來向大王陳情,求大王大發慈悲、救救我等小民吧!”

    “你們這是衝撞王駕,罪當該死,還不速速退下回家,不然將你們就地格殺!”這時候褚南山忽然站出來護在燕王身前,大義凜然地指著這個老頭喝道。

    那老頭也是豁出去,他抓住衛兵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決然道:“我等聽聞燕王駕臨此地,故而守候在此;若能讓原東葦鄉的一百二十多戶人家活命,舍了這把老骨頭又有何不可!”

    “你……”褚南山怒氣衝衝地指著這個老頭和他身後的二十多個百姓,大吼一聲,“這些人衝撞王駕、意圖不軌,按燕國律法應當場格殺!衛士們速速執行!”

    “慢!”劉文沏忽然開口道,“父王,東葦鄉怎麽說也是當年朝廷冊封給兒臣的封地;既然是兒臣的封地,東葦鄉的子民自然就是兒臣的子民。他們衝撞王駕自然是有錯,但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他們殺了,恐怕會壞了父王的名聲!”

    劉彥鈞擰著眉頭想了想,擺手道:“先不要動手。你是何人,為何來本王駕前陳情?”

    那老頭聽到這話,鬆開了刀刃,扣頭說道:“草民錢老六,原本是東葦鄉的裏正,今日引原東葦鄉村民一百二十餘戶衝撞王駕,不為他事,乃是為當年大王征地的安家費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