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消失的不僅僅是一個高啟文，被押解過來的南客音族長也在剛才的一陣騷亂中失去了蹤影。

    “眼下也管不了高啟文了！”房心中暗忖道，“鐵騎軍的領們若是能夠順利收攏殘餘、並在河穀高處建立防線，我們還不至於一敗塗地！”

    想到這裏，房拔出佩劍，模仿左賢王的聲音振臂呼道：“本王在此，鐵騎大軍回攏迎敵！”

    他的聲音雖然淹沒在了滿河穀的喊殺聲中，但他立馬執劍的身姿卻被那些正在倉惶逃命的鐵騎軍士兵們看到了。在這危急存亡的時刻，主帥尚且不懼自身安危，加上有鐵騎領的奔走呼喚，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自然也就匯集到了“左賢王”的跟前，迅在河穀的上遊組織起來防線。

    房看了一眼歸攏而來的士兵，竟然已經不足了三千人；而河穀的下遊，則是烏泱泱的大隊狼。

    狼騎大軍似乎是刻意等待鐵騎軍的重新集結，所以沒有立即策馬攻上來，而眼睜睜地看著鐵騎軍護衛在了“左賢王”的身旁；然而這些驍勇的士兵雙眼中迸射出來的憤怒和殺意卻令所有鐵騎軍士兵們不寒而栗。

    “準備！”房再度揮舞著佩劍，鐵騎士兵們一手攥緊了韁繩，一手抽出了腰間的彎刀。

    這時，從狼騎大軍中走出來一人一馬，沿著河穀的山坡緩緩地向上前進；當他行進到半道時，鐵騎軍一名領朝對方射出了一支箭，落在了馬蹄旁。

    “老朽乃是古勒廓部的族長，左賢王你出來見我！”那人沙啞地嘶喊道。

    就著微弱的月光，房看清了來人是一名須潔白的老人，然而他並不認識古勒廓部的老族長，卻也隻能模仿著左賢王的聲音、語氣回道：

    “老族長，今日你我兵戎相見情非得已！念在同族同部的份上，我饒你一命，你下去吧！”

    “冤孽啊！”老族長捶著胸口嚎啕道，“你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對大單於起了二心的！老朽後悔怎麽早沒現你的狼心狗肺啊！”

    “左賢王”冷冷地回道：“自古成王敗寇，今日便是死，我也認了！”說罷他將佩劍向前一指，鐵騎軍領們高呼著“殺”順著下坡朝狼騎大軍們衝殺而去。在他們的後麵，三千餘鐵騎士兵義無反顧地追隨而去，絲毫不顧這場奮不顧身的衝刺意味著什麽。

    老族長的身影立刻被衝殺下來的鐵騎兵吞沒——然而他並沒有被對方殺死，鐵騎士兵們繞過了他，直到鐵騎軍與狼騎大軍短兵相接的那刻，坡道上就剩下老族長與“左賢王”麵對麵。

    老族長徑自驅馬向上，也不管山下廝殺得如何，更不管對方是否會挾持自己要挾狼騎，他隻是緩慢地爬坡向上——終於，他站在了“左賢王”的麵前。

    “敗局已定，你與我向大單於請罪吧！”老族長平靜地說道。

    “請罪？老族長請先看看我是誰！”說罷房掀開了衣領，將自己的容貌顯露出來，臉上掛著一絲略顯得意、卻又慘淡的笑容。

    “你……你是什麽人？”老族長顫抖著右手指著對方問道。

    房將手中的佩劍扔在了地上，長長地歎氣道：“就在不久之前，我們所有人都認為此戰是勝券在握！豈料大單於居然能夠一朝翻盤，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房某想請問老族長：那個所謂的‘南客音族長’，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你的談吐，應該是左賢王網羅的那些中原文士吧！”老族長此刻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相反卻是刀絞一般的痛心，“前來與你們交涉的，的確是燕北草原南客音部的族長，他也是我們的盟友之一。”

    “那他口中的‘北客音’……”

    “自然，北客音是我們的另外一個盟友！”老族長娓娓說道，“在燕北草原時，南客音部與土洛垣、高屏等部的聯盟生了嫌隙，我們趁機將南客音部拉攏到了身邊；而與此同時，北客音部參與了土洛垣、高屏等部的聯盟。”

    房搖頭苦笑道：“有北客音這麽一個厲害的內應，看來，燕北聯軍早就被你們瓦解了！”

    “不錯，就在狼騎回歸河穀的一路上，燕北聯軍一直尾隨著我們。而就在五天前，離此不過百裏之遙，我們狼騎主動動了對聯軍的打擊；與此同時北客音作為內應，將聯軍殺得屁滾尿流，他們隻能四散而逃！”

    “既然擊潰了燕北聯軍，何不就在燕北紮下營寨，稱霸一方？”房繼續問道，“卻要冒著被全數殲滅的危險回到晉北草原？”

    老族長回道：“燕北聯軍雖敗，但狼騎也遭受了損失。土洛垣、高屏等部雖敗，但根基還在，想要征服他們，區區三萬的狼騎還是太少！況且開春的那場雪災已經令燕北各部糧食緊缺，我們若是去征服他們，又要用什麽東西來喂飽那麽多張饑餓的嘴呢？”

    “哎……時也命也！今日之敗，隻怪我們太過自信了！”房搖頭歎氣道，目光又落在了山下。

    此時鐵騎和狼騎的交戰已接近尾聲，三千鐵騎主動衝擊三萬狼騎，雖然占了地利的優勢，但無奈實力相差懸殊，這一次衝擊也就如同浪花撞在礁石上一般，三千鐵騎就此粉身碎骨了！

    “大王辛辛苦苦經營了這麽多年的家底，一夜之間，全都沒了！”房看著這一切，微微有些動容，但他忍住了——縱然身為階下囚，他也要為左賢王保全一絲顏麵。

    “能告訴我，狼騎脫身燕北草原、攻下詹北河穀，這一切都是誰策劃的嗎？”房最後問道。

    提到此事，老族長的目光冷峻而複雜：“與你一樣，他是個中原人！不過，他應該不會為我們鷹戎所用！”

    “哈哈哈……”房忽然放聲笑道，“房某方才還在想，若此人是你們古勒廓部的，那這個對手太可怕了，未來甚至可能對我大盛朝產生威脅！可老族長你說他原來我們華夏子民，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你已是我們的階下囚，你很快就能見到他！”老族長最後說道，“但在見到單於之前，老朽希望你老實交待——左賢王這個孽障究竟跑哪裏去了？”

    房冷笑了幾聲，指著茫茫草原說道：“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也許在晉北草原某個部落裏，也許是回王庭去了，也許是投靠了中原！總之，房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老族長歎了一口氣，仰望著漆黑幽暗的夜空，俄而將目光落在房馬蹄旁的佩劍上。

    “趁著你還沒落到狼騎手裏，趕緊自裁吧！他們對左賢王是恨之入骨，你可以想象落到狼騎手裏，你會是什麽下場！”

    房聞言向老族長拱了拱手，笑道：“房某敢留在此處，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隻不過房某還想見見老族長口中的那位高人，若是就此去了，隻怕是會留下遺憾！”

    二人說話間，狼騎已經沿著斜坡向上攀登，不一會兒便將房和老族長二人團團圍住。

    賽珂單於也在爬坡上來的隊伍中，當他看到房時臉上的興奮瞬間被憤怒取代，隻見他一把將房拉下馬來，用馬鞭子狠狠地抽著，邊抽邊罵道：

    “你是什麽東西？左賢王這廝哪去了！哪去了！”

    房被賽珂單於疾風驟雨般的鞭子抽得體無完膚，但他緊咬著牙關愣是沒叫出聲來。抽打了一會兒，賽珂單於感到手臂有些酸，便指著房怒吼道：

    “來呀，將這人拉出去——五馬分屍！”

    “慢！”房支撐著滿是傷痕的身軀坐在了地上，朝賽珂單於拱了拱手，“房某知道左賢王逃哪裏去了，若是大單於肯答應在下一件事，在下必將左賢王的下落奉告！”

    “還想與本單於提條件，你是不想活了！”說罷賽珂又是一鞭子抽過去，正好打在房的嘴巴上，將他的一顆門牙打飛。

    看著滿口鮮血的房，不知是佩服對方的骨氣，還是動了惻隱之心，老族長站到賽珂單於身旁，說道：“他隻是想見一見秦驤，比起左賢王的下落，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賽珂單於依然是怒不可遏，但他冷靜想了一會兒後，便將帶血的馬鞭仍給了身後的右賢王，冷冷地回了一個字：

    “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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