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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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王真人有意與自己攜手,共同解構所謂的天命,孫紹宗心中對他的評價,便默默調降了一級。

    這道人或許有些小聰明,但行事還是難免有些粗疏操切。

    合謀操控一國儲君,這可是要命的勾當,怎能與人初次見麵,便宣之於口?

    就算孫紹宗當真有意要與他合作,未免落人口實,也絕不會給予準確的答複——更何況孫紹宗對他這番說辭,也隻是半信半疑罷了。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孫紹宗還曾想過去太子麵前揭發檢舉,讓這王真人步那幾個太監的後塵。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便又被孫紹宗拋諸腦後了。

    蓋因這王真人能夠立足太子府的根本,其實並非是什麽天命之說,而是那套人工授精的法子,而這對太子而言,是絕不可能錯過的致命誘惑。

    所以就算孫紹宗在太子麵前,揭露王真人假托天命之說,其實是別有所圖,也多半沒法一勞永逸的解決掉他。

    既然不能一棍子打死,那就至少要維持住表麵的和睦。

    於是孫紹宗便模棱兩可的答了,說是有意合作也成,說是拖延推諉也可,總之讓王真人一時難以把握他的心思,又隱隱可以感受到適當的善意。

    這事兒說起來雲山霧罩,做起來也著實不容易。

    錯非孫紹宗在五溪州曆練了兩年,還真未必能拿捏的火候。

    …………

    是夜。

    賓主盡歡。

    喝出五六分暢快的孫紹宗,原本是準備在太子府留宿,順帶再撫慰幾個丫鬟侍妾什麽的。

    可無奈太子酒醉之後,便一直盯著他嘀咕什麽‘陰陽協調’,還有什麽‘汁’【枝發厥榮】、什麽‘洞’的【為國之棟】,直聽的孫紹宗心裏發毛。

    於是不顧夜色已深,借口家中小妾新有身孕,倉皇的逃離了太子府。

    一路無話。

    卻說到了自家,拍開角門驅車而入,孫紹宗正準備挑了燈籠,去後院歇息,卻忽然發現遞上燈籠的,並非是門房王進,而是王進的姐夫胡五。

    這也還罷了,關鍵是胡五滿臉憤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顯然其中有什麽下情。

    於是孫紹宗便順口問了句:“王進何在?”

    胡五早憋了滿肚子話想說,聽孫紹宗這一問,立刻便道:“回二爺的話,王進正在家裏養傷呢!”

    本以為這話一出,必然會引起二爺的重視,不曾想孫紹宗半點反應也沒有,徑自取了燈籠直奔抄手遊廊。

    胡五不覺十分沮喪,正琢磨著要不要先向張成倒一倒苦水,就聽遊廊裏傳出孫紹宗的吩咐:“去把趙管家喊來,就說我在前廳裏候著他。”

    卻原來孫紹宗並非不想過問,而是不願偏聽偏信。

    畢竟看胡五的態度,就不難猜出這必是一起窩裏鬥,而且多半隻限於奴仆之間,並未涉及後院的婦人們——否則胡五麵對自己,就不會隻是滿臉憤憤,而沒有一絲惶恐了。

    …………

    在客廳等了不到一刻鍾的功夫,趙仲基就出現在了孫紹宗麵前,雖有些衣衫不整,卻並不見惺忪睡意。

    而且來的不僅是趙仲基,還有他那渾家趙宋氏。

    畢竟家裏剛鬧出了私鬥的事兒,孫紹宗又遲遲未歸,故而趙仲基壓根也沒睡踏實,放才聽說二爺召見,便幹脆帶了渾家過來,也免得這深更半夜的沒人伺候茶水。

    卻說等那趙宋氏奉上香茗,這邊廂趙仲基便也把始末由來講了大概。

    這事兒還要從金陵南宗那邊兒說起,原本做木材生意賺來的銀子,南宗是打算托請金陵商會代為送至京城的——鏢局眼下還沒有出現。

    不過恰逢平叛的兵馬班師回朝,孫紹宗自然更相信自家舊部,便讓南宗又將這筆銀子又壓了月餘,直到十幾天前,才以軍需為名裝船北上。

    當然了,南宗肯定也還要派人隨行押運,好在京裏完成交接。

    而今兒這場衝突的根源,便是由這押運的家丁頭目所起。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當初於謙、孫承業等人北上趕考時,打頭陣的那個孫禧。

    當初這孫禧跟著孫承業留在了京城,後來做木材生意時,缺個同南宗居中聯絡的,孫紹宗便找孫承業借調了他來,命其隨劉全等人一起南下。

    因有這些幹係在,這次南宗派人隨行押運的任務,自然又落在了這孫禧頭上。

    隻是這孫禧卻素來是個閑不住的,眼見離著京城已是不遠了,回京的隊伍卻因為要在津門府勘核,還要拖上三五日光景,他便執意要提前進京。

    他既是孫家的奴仆,盧劍星、沈煉等人自不好越俎代庖的管束——有資格壓製他的徐守業,又奉命留鎮湖廣了。

    故此這孫禧便由著性子,獨自一人回了京城。

    而他這一來,在孫家基本已經人憎狗嫌的劉全,終於有了傾訴心事的對象。

    這二人打從中午一直喝到了傍晚時分,舌頭都捋不直了,卻蓄了滿腔的義憤填膺,一個恨天無把、一個惱地無環的,哪還有什麽忌諱可言?

    當下一個扶著一個,歪歪斜斜到了門房左近,靠著牆邊吐邊罵,後來見王進躲在裏麵,並沒有應聲的意思,便幹脆闖進去亂掄了一通王八拳。

    等到趙仲基聞訊趕到的時候,就見包括王進在內,三人都橫躺在門房裏,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是在罵街還是喊疼。

    說到這裏,趙仲基無奈道:“其實那劉全和孫禧喝的爛醉如泥,真打起來,王進反而占了不少的便宜——可這小子也是個奸猾的,硬是躺在地上裝苦主,否則這事兒倒好處置了。”

    與趙仲基的愁眉苦臉不同,孫紹宗聽完這前因後果,心下非但不惱,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前麵說過,他其實早就有意,要把這居功自傲的劉全‘踢’出孫家,隻是擔心這廝在外麵敗壞孫家的名聲,所以才一直未曾下定決心。

    現如今這劉全自己作死,倒是給了他一個一勞永逸的機會。

    於是吩咐道:“今兒先就這樣吧,明天傍晚時,把府裏上上下下的男丁都集中起來,等爺我回來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