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0章 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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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客廳裏出來,孫紹宗一麵往後院賈迎春處行去,一麵琢磨著方才在會客室裏,同於謙、李賢二人的談話。

    那二人雖是一同登門,目的卻並不一樣。

    李賢是因為父親李升病情越重,便愈發思鄉情濃,近幾日更是念叨著什麽寧為鄉鬼、不做離人。

    雖然他的病情,實在不適合長途跋涉,可被逼得緊了,李賢卻也隻能應下——畢竟李升的病已是回天乏術,即便繼續留在京城,也不過是多苟延殘喘幾日罷了。

    所以今兒李賢過來,主要是向孫紹宗辭行的。

    孫紹宗得知內情之後,自是對其諄諄教誨了一番,命他回到家鄉,也絕不能驕傲自滿,荒蕪了學業。

    然後又命趙仲基備下吊命的藥材,以及三千兩銀子,供李賢在路上、以及守孝時花用。

    李賢倒也並不言謝,隻是臨行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而等到李賢離開之後,於謙才道明了來意——卻原來他這次急著登門,竟是來向孫紹宗示警,讓他近來千萬不要同王子騰有什麽瓜葛。

    說來也是福禍相依。

    王子騰傾東南半壁所打造的東南艦隊,原本頗受南人非議,三不五時的就有言官攻訐。

    直到近來東南艦隊逐北海、蕩九州、威震朝鮮,種種非議之聲才偃旗息鼓。

    可誰承想好景不長。

    月初的時候,日本幕府將軍足利義持,就東南艦隊擅自登陸九州剿匪一事,派了使者前來交涉。

    這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單就東南倭寇的種種劣跡,即便東南艦隊在九州燒殺搶掠了一番,那也不過就是以牙還牙罷了。

    然而與倭使同行的,還有琉球國主尚氏的庶子,並聲稱:當初尚氏自願做王師向導,引領東南艦隊北上平倭,卻不料東南艦隊的官兵見琉球富庶,竟縱兵劫掠,屠滅了尚氏滿族。

    這其實也還不至於牽扯到王子騰頭上,畢竟當時東南艦隊孤懸海外,王子騰本人也是鞭長莫及。

    可也是巧了,就在這當口,王子騰突然奏報,說是琉球國主尚氏自願為王前驅,不曾想卻因此被倭寇餘黨嫉恨,月前竟伺機攻下琉球,屠了尚氏滿門。

    這一來,問題的關鍵就發生了變化。

    尚氏究竟是被倭寇餘黨屠的,還是被官軍所為,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子騰這位方麵重臣,究竟是刻意欺瞞朝廷,還是被屬下所蒙蔽。

    前者不用說,肯定是大罪無疑。

    後者則代表著重大的失職,更意味著王子騰對東南艦隊的掌控力,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按照王子騰一貫以來表現,前者的可能性無疑更大。

    因此近幾日裏,言官之中頗有些激進言語,就連兵部尚書盧彥斌,也認為應該召王子騰回京自辨。

    正因如此,王仁急的四下裏鑽營,凡是與王家有些幹係,又能在朝堂上發話的,多半都被他央上門去。

    不過依照於謙的分析,朝廷應該暫時不會大張旗鼓的追查此事,畢竟東南艦隊還有近半兵馬,留駐在朝鮮國內。

    一旦徹查此事,軍心不穩也還罷了,若有人畏罪之下,與女真人媾和,朝廷好不容易搶占的優勢,便要付諸流水了。

    可這也並不意味著,王子騰就能高枕無憂。

    “昨日宮中傳出消息,德妃娘娘順利誕下皇子,旁人都說王家運氣好,小侄卻覺得恰恰相反。”

    於謙這話並沒有說透,可孫紹宗卻已經了然於胸。

    徐輔仁覺得廢長立幼,會導致主少臣疑,所以寧願支持斷了根的太子。

    同理,難道廣德帝心中,就一點也不擔心幼子為權臣所挾?

    而眼下要說最有可能成為權臣的,自非手握東南半壁,近來大出風頭,又是德妃娘舅的王子騰莫屬了。

    眼下再冒出個欺君罔上的前科……

    換成孫紹宗是皇帝,怕也難以容得下他!

    閑話休提。

    卻說孫紹宗到了賈迎春哪裏,明著自是恭恭敬敬的見禮,暗中卻敲定下日子,準備三日後關顧她們主仆。

    等‘客套’完了,賈迎春這才說起正事來。

    卻原來她急著尋孫紹宗過來,是因為昨兒在榮國府的時候,賈赦特地喚她過去,言說要做個大大的法事,好為二皇子祈福增壽,隻是這銀錢上一時不怎麽湊手,所以希望從孫家挪借個五六千兩。

    若是五六百兩銀子,賈迎春為圖個清靜,說不準就應下了。

    可這一張口就是五六千兩,她卻如何拿的定主意?

    當下隻得先百般推諉了。

    不想今兒一早,邢夫人又派了人來,逼債似的討要。

    “本不想驚動二郎,可那邊兒話裏話外,總拿二皇子壓人,實在是難以推脫,所以隻好讓人請二郎過來,幫著拿個主意。”

    說著,便又是一陣唉聲歎氣。

    賈赦這明顯是想要借著二皇子的勢頭,訛詐女婿、女兒一筆銀子——攤上個不著調的爹,也的確是讓人傷腦筋。

    最坑的是,這廝找的理由……

    且不說宮裏養了那許多道士,有賈政這正經的外公在,為二皇子祈福贈壽,還用得著他出麵?

    “嫂子不必發愁,且先敷衍那婆子半日。”孫紹宗當下表態道:“我這就派人傳話給政叔父,此事交由他來處置,最是妥當不過了。”

    賈迎春點了點頭,隨即卻又遲疑起來,吞吞吐吐的道:“若是二叔出麵,惹得父親遷怒……”

    “遷怒便遷怒吧,近來咱家正該與榮國府疏遠些。”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孫紹宗沒把話點的太透,反正過幾日還要私相授受,屆時再細說分明就是了。

    卻說從賈迎春屋裏出來,孫紹宗正準備換上官袍,去禮部交卸差事,外麵就又層層傳話近來,說是太子差了府丞王德修親自登門來請,說是務必讓他過府一敘。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孫紹宗忙抖擻了精神,把昨兒想的應對之道,又在腦子裏過一遍,免得應對時有什麽疏漏。

    然而他卻哪裏曉得,太子邀他過去,正是為了疏漏——疏通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