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 才自北返、又下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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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德十四年九月初八,寒露。

    剛吃罷早飯,阮蓉便引著眾姐妹到了浣衣房,穿行在一條條晾繩之間。

    行至幾件皮料衣裳處,阮蓉止住腳步,搭手上去試了試,隨即搖頭道:“茜香國沒這麽冷,反倒是濕氣極重,這樣不透氣的毛料大衣裳不帶也罷。”

    後麵晴雯剛將這話記錄在案,不想阮蓉又改了主意,遲疑道:“算了,還是帶上兩件有備無患的好——就不知帶上這許多行李,路上方不方便。”

    “姐姐多慮了。”

    後麵平兒接茬道:“爺這次是做賜婚使,光隨行的女眷就不下幾十人,就算咱家輕車簡從,難道還能帶著她們日行一千夜走八百不成?”

    上月底,伺候完王熙鳳的月子,盡完主仆之誼後,平兒就正式過戶到了孫家。

    因承襲了香菱的三間西廂,平日與阮蓉在一個院裏輪馬勺,倒比早嫁來半月的邢岫煙,更顯熟稔融洽。

    卻說阮蓉聽了這話,心下頓時釋然,又環顧左右,見尤二姐、香菱、邢岫煙、平兒幾個都圍在周遭,隨手將袖子一揮,道:“行了,妹妹們也別都守著我,咱們各人進各人的心意——等你們揀選好了,再一並登記造冊不遲。”

    眾女見她發了話,也就一一告罪散去,各自引著丫鬟挑揀行裝。

    原是想打發走眾人,也好仔細為孫紹宗尋幾件稱心如意的行頭,誰知身邊這一清靜,阮蓉反倒失了興致。

    有一搭無一搭的遊逛揀選著,心下千頭萬緒,竟是紛遝而至。

    三天前,南安太妃自內廷傳出諭旨,收榮國府三小姐賈探春為義女,賜封仁和郡主。

    兩日後,朝廷應茜香國所請,將仁和郡主下嫁彼國太子,約以永好。

    而曾任駐茜香國武官的孫紹宗,自又當仁不讓的,被任命為賜婚使,總攬此次和親事宜。

    得知這一消息,阮蓉心下是有喜有憂。

    喜的是,孫紹宗這次南下,自然能查訪到父親的音訊。

    憂的卻是茜香雖降,真臘國卻還在負隅頑抗,聽說月前還派了一批刺客,試圖誅殺棄信背盟的茜香國女王母子。

    而茜香國內部,也不乏堅定的主戰派,仍在尋找反敗為勝的機會。

    這風口浪尖上被派去和親,自是免不得要有些波折險阻。

    “姐姐,你瞧這件如何?”

    正思量著,平兒忽然捧了件長衫,尋過來請她掌眼過目。

    阮蓉收了心緒,將那長衫稍一掃量,卻不禁啞然失笑:“妹妹從哪尋了這麽件出來?這等花俏的南人樣式,咱們爺可瞧不上。”

    話音未落,旁邊又閃出個尤二姐來,手上捧著的,亦是一件花俏的錦袍。

    阮蓉不覺有些詫異,要說平兒剛過門不久,摸不清孫紹宗的喜好,倒還情有可原,你尤二姐怎麽說都是屋裏的老人兒了,怎得也這般稀裏糊塗?

    “姐姐,我們這可不是給爺選的。”

    這時就聽尤二姐笑道:“聽說茜香國那邊兒,最時興這樣明豔的款式料子,我們便各自尋了幾件,準備托爺帶過去,也算是幫著姐姐一起進進孝心。”

    話音未落,側後方香菱又扯著邢岫煙過來分說:“這事兒還是邢妹妹先提起的!”

    尤二姐瞟了香菱一眼,有些不快的抿著嘴,卻未曾再說什麽——都說是遠交近攻,偏她與鄰近的平兒十分和睦,倒對邢岫煙橫豎看不順眼。

    而阮蓉見她二人也各捧了些錦緞,眼中忍不住就有些婆娑。

    她鄭重的深施了一禮,正待同姐妹們道出幾句體己話,不曾想忽有個婆子飛奔而來,說是大太太那邊兒也備下了些東西,請她過去拿個主意。

    沒奈何,阮蓉隻得又施了一禮,隨那婆子去了賈迎春處。

    等她攜帶諸多物事,自大房出來的時候,卻已然將近正午了。

    因此回到自家小院,阮蓉就先吩咐灶上,備下一桌小宴,又命人召集眾姐妹過來吃酒,好在席上聊表謝意。

    等鋪排好了這些事兒,她才去了西頭屋裏,準備探視尚在繈褓之中的次子。

    不想挑開簾子進了屋裏,卻見孫紹宗正在那搖床旁,以手支額的沉思著什麽。

    阮蓉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可等湊到近前,還是不可避免的驚動了孫紹宗。

    孫紹宗抬頭撇了一眼,看清來人是誰,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搖床內沉睡的兒子。

    阮蓉便默不作聲的,就近尋了個春凳陪坐在旁,望著孫紹宗幾次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孫紹宗看不過去,主動問道:“怎得了?是不是嶽父那邊兒,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阮蓉搖了搖頭,昨兒她就寫好了家書,要叮嚀托付的,也早都說過了。

    可即便如此,心下卻依舊難安。

    她又不願意讓孫紹宗擔心,故而順嘴兒叉開話題反問:“爺方才在想什麽呢?”

    “也沒什麽。”

    孫紹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手環住了阮蓉的雙肩,一手探入搖床裏,輕輕觸摸著次子臉上的細絨,口中笑道:“這兩日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本小說。”

    “是什麽小說?”

    “那書中的主角,也曾做過賜婚使,不過這樁婚事的結局嘛……”

    腦中閃過某韋姓賜婚使的經曆,孫紹宗不由得又是嘿嘿一笑,卻不好同阮蓉細說此中究竟,於是改顏叮嚀道:“我這次南下,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家中就全賴你支應了——旁的倒沒什麽,尤氏現如今已經有了身孕……”

    “尤家妹子懷上了?”

    阮蓉聞言一愣,脫口道:“怎得沒聽她提起半句?”

    孫紹宗嘿笑道:“她沒懷上時,恨不能整日把孩子掛在嘴邊兒;這眼下真的有了身孕,卻又怕把孩子嚇走了,故而前天確診之後,也沒敢聲張。”

    這隻是表麵的理由,事實上尤二姐對阮蓉隱隱有提防之意,生怕她為了鞏固一家獨大的局麵,趁著孫紹宗不在家中暗施毒手。

    而孫紹宗雖然相信阮蓉不至如此,卻也不會傻到在她麵前剖析清楚。

    叩叩叩~

    還不等把話說完,外麵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阮蓉急忙乘勢脫身。

    孫紹宗意猶未盡,便沒好氣的到了門前,挑簾子向外一瞧,卻是石榴侯在外麵。

    “又怎麽了?”

    “太子請您去赴宴!”

    嘖~

    這點兒上,才派人來請……

    莫非醞釀了兩個月的‘匯報演出’,就定在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