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希婭離開多蘿西所在的旅店之後，烏爾斯不知道自己與術士小姐的那番交涉是否正確，但他說到底也不用擔心對方最終決定拒絕自己的隊伍邀請。

    隊伍缺少一名關鍵的施法者角色，他抱著嚐試的心態與之接觸，實在不行也不強求。

    而等到處理完這件事以後，黑發的年輕人帶著身邊的狼耳少女徑直前往商業區的另一家旅店，趕在天色變黑之前回到老盜賊格羅萊登的病房。

    旅店的某個房間裏，格羅萊登也坐在一張單人床上，下半身蓋在一床被子下，大約呈九十度坐起的腰部靠在床頭抵牆的枕上，往上胸口的位置有一層遮掩在睡衣下的繃帶，那層繃帶底下塗抹有少許醫用的藥物，覆蓋在一道孔狀的傷口上麵。

    老盜賊身上的那個傷口正是在眾人與提夫林劍聖熵的激戰過程中留下的，他當時操作酸牙十字弩找準機會射擊，卻不料敵人的武士刀用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刀法技巧將他的強酸弩矢往他自己身上反彈了回來，啪的一下把他朝後猛推出去撞在那座教堂內的一麵牆上。

    強酸弩矢的殺傷和猛撞在牆上的那一下子可把這名老人的身體傷得不輕。

    寇托和石拳按照烏爾斯的要求守候在老人床邊照顧他。年輕人和狼耳少女回來後，褐發的老盜賊條件反射地看向開門進來的兩人，一臉胡渣的嘴巴好奇地詢問：“怎麽樣，隊長閣下？丹伯特的女兒答應你的邀請了嗎？”

    “或許和你當時的情況相似，她需要時間好好考慮。”烏爾斯走進房間，回頭等希婭也進來，順手關上門，“話說回來，你感覺自己怎麽樣了，格羅萊登？”

    “我得說情況不太樂觀。”

    “怎麽了？”

    聽見老盜賊告訴自己說情況不太樂觀，烏爾斯的腦袋一下子警覺起來，腳下的步子也變快許多，連忙幾步走到老盜賊的床邊。

    石拳和寇托往兩邊站開一點，留出足夠的位置方便年輕人身後的狼耳少女也跟著過來。矮人戰士和半獸人武僧臉上的表情似乎都不太好受，黑發的年輕人左右各打量自己這兩名朋友一眼，一種不好預感緊隨其後地纏繞在他心頭。

    他心說別吧……

    格羅萊登的心態反倒比較鎮定，不知是老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大，還是說他在對拉斯峽穀陰影遺跡深處那頭名叫薩克索瑟斯的影龍完成複仇之後已經可以容忍自己放下許多。

    老盜賊看了看床邊的諸位同伴，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抬起右手往下虛按，示意石拳和寇托：“還是讓我自己來說吧。”

    然後他平靜地看著烏爾斯，遲疑一下，解釋說道：“……老狗的牙掉光了。”

    “你說什麽？”年輕人睜大眼睛。

    “那支弩矢似乎傷重了我的肺，而我的後腦好像也在那堵教堂的牆上撞到了不太妙的地方。”格羅萊登無奈地歎息一聲，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接受現實，並把剛才抬起虛按的右手翻腕，掌心向上，五根手指不太靈活地抓了抓。

    年輕人將老盜賊的動作看在眼裏，內心一詫：“你的手？”

    他恍然意識到壞事的地方。

    “不光是手。”格羅萊登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把手放下去，“我的肢體變得更加笨拙了，手和腳出了協調性的問題，加上肺傷肯定令我的體力比年輕時又下降不少……你想必明白這對於盜賊來說意味著什麽。”

    “城裏的牧師治不好你嗎？”烏爾斯不願放棄，“寇托斷過骨頭，不是依然被治好了嗎？我記得神殿區的中階牧師會‘治愈中度傷病’那個神術。”

    “也許格羅萊登的傷屬於重度級別了……”寇托斜瞥著目光小聲嘟囔，兩隻手的指頭煩躁不安地互相捏著，心裏暗想要是氏族的老祭司還活著，並且這會兒也在這裏就好了。

    矮人戰士的爐火氏族最不缺戰士和牧師，強悍的戰士保衛氏族，侍奉爐火母親的牧師們則為保衛氏族的戰士提供最好的神術支援和治療，那樣的傳統在高原上延續很多年了。

    石拳將粗大的手搭在矮人肩上，沉默地搖了搖頭，腦子裏明白格羅萊登的言下之意是什麽。

    連同希婭也一樣。銀發的狼耳少女經過短暫的驚滯後已經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盡量平複下內心的起伏看向床上的老人，爾後和大家同時聽到老人的下一句話。

    “對不起，各位。”格羅萊登麵帶遺憾地仰一下脖子，灰色的眼珠出神地望望房間的天花板，“今後的旅途，恐怕不能再陪你們走下去了……”

    “我明白的……不用道歉。”

    烏爾斯能夠理解老盜賊的苦衷。喪失敏捷優勢和基本體能的盜賊對於一支有所追求的冒險小隊來說無異於累贅，而與其作為累贅，老人想必寧可終止自己的冒險生涯選擇退休。

    這種心情，他在上一世的遊戲旅途中也體會過不少次。

    而荊棘小隊啟程在即，朋友間的告別看起來是無論如何都沒法避免了。

    “那你還有什麽想做的事嗎，老朋友？”於是年輕人眉頭緊鎖，握了握拳，忍痛接受現實，“另外城主先生在上午的會議中對我們提到，他自認為在八年前的那個事件中對荊棘冒險團有所虧欠。”

    “維克忒多想跟我說聲抱歉？”

    “有那層意思在裏麵。此外他還表示，假若你願意，等你退休後可以安排你到他身邊為他工作，算是對當年那支荊棘冒險團的一點補償。”

    “用權力補償一條老狗受過傷的心？好吧，我會認真考慮，雖然我並沒有恨過他。”格羅萊登疲憊地笑笑，“至於說還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唔……我想推薦你去見一個人，隊長。”

    “推薦？”年輕人稍稍愣住。

    “沒錯，推薦。”老盜賊的眼睛眨了眨，抬起手打一個響指，嘴角樂觀地咧咧，“她是麥爾霍斯生前的女兒，名叫貝玲莉絲，一個活潑可愛的侏儒小姑娘，八年前從我這兒學走了不少東西，並且還跟她的幻術師老爹學過一點法術。”

    “她的能力需要磨礪，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但現在估計也已經夠得著填補我退休後為隊伍留下的空缺了。”

    “如果有意，你們可以帶上我的介紹信，順路去凱西港找找她，興許她還住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