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縣看起來雖然有些破敗不堪，但是渭城縣裏麵卻是人滿為患。蘇鈺一行人跟在那個鳳鳴衛統領紅妝後麵，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

    蘇鈺很自然的將渭城縣和自己以前的藍田縣做對比，現在的渭城縣多了幾分陰霾，街頭角落流浪著很多難民。

    一個個眼睛灰蒙蒙的，絕望地看著蘇鈺眾人，麻木地失去了原本該有的精神氣。

    想著遠遠跟在隊伍後麵唯唯諾諾的渭城縣父母官，又看著前方一路上趾高氣揚的渭城縣鳳鳴衛的分司女官們，蘇鈺心裏也大概有了數。

    如果是以前的蘇鈺，斷然不會多事的，老百姓的生死和他們世家門閥之間有什麽關係？但是經曆過大半年的藍田縣的種種遭遇，老百姓在蘇鈺的心中的地位逐漸加重了很多。

    “紅妝統領，離『西胡之亂』已經過去了數個月了，為何渭城縣還有這麽多難民？”

    蘇鈺打斷了紅妝和應琪之間的談話，語氣之中有些憤懣。

    紅妝愣了一下，雙眸閃過一絲惱怒，不屑地說道。

    “蘇欽差隻是奉命前去首陽山公幹，渭城縣的事情已經不屬於蘇欽差的職責所內了。”

    蘇鈺看了一眼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應琪，知道這個家夥是抱著看好戲的心裏，並不會插手蘇鈺的事情。

    “本官乃是長公主殿下欽點的行察禦史，有監督朝野，行查民間，聞風奏事之權，敢問本官為何不能過問？”

    蘇鈺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底氣十足。想當初在藍田縣，一個禦史黃天生就能逼得藍田縣三大家族如臨大敵，更別說現在殘破沒落的渭城縣了。

    渭城縣現在最大的不過是一個從七品的縣令罷了，眼前的這個鳳鳴衛分司的統領不過也是八品武官，她之所以敢這麽猖狂無非是仗著鳳鳴衛的身份罷了。

    一旦鳳鳴衛的身份沒什麽用了，也就是一個不知好歹的芝麻官了。

    果然，當蘇鈺說出自己是長公主殿下親點的行查禦史之後，紅妝頓時感到一些惶恐，低下頭來，拜道。

    “請蘇欽差恕罪，下官無心冒犯，隻不過這些難民並非我渭城縣的難民，而是首陽山的流民。”

    “首陽山？首陽山不是你們屬於你們渭城縣的管轄嗎？”

    蘇鈺疑惑地問道，首陽山一直屬於渭城縣的轄區，隻不過因為首陽山成了竇侶的私人領地以後，渭城縣就已經失去了對首陽山的管轄之權了。

    紅妝看了一眼應琪，隻見得應琪微微頷首，於是紅妝這才敢繼續說下去。

    “這些人以前是渭城縣的百姓，也是首陽山的原住民，自從程家兄弟占山以後，首陽山成了程家兄弟們的私人領地了。由於故土難離，首陽山又有著祖墳一些什麽的存在，於是很多當地原住民成了流民了。”

    “變成了流民自然不屬於我們渭城縣所管轄了，大齊的戶籍製度蘇禦史應該知道，流民都是非法的存在，可以抓到官府坐牢的。就算他們變成了流民，但是也一直相安無事，隻是突然前陣子，山上的世家門閥的家仆們都撤了出來，隨帶還驅逐了山上的流民，結果隻能這樣了。”

    紅妝說得很平淡，大齊的流民根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人兒。在大齊的戶籍製度中，因為契合府兵製的需求，所以大齊的戶籍管理製度特別嚴格。

    簡單來說，有戶口的就是良家子，去哪兒都行，哪怕淪為了難民，也是可以參軍謀個身份什麽的，至少保證了大齊的兵源充足。

    倘若沒有戶口，那就是流民，也就是所謂的黑戶。這些黑戶逃脫稅收，逃脫兵役，自然就是流民了。凡是流民被打死了，並不受大齊律法的保護，若是被打死官府逮住了，那也會扭送邊關去修城牆去。

    所以正常來說，渭城縣的這些流民們，就是渭城縣的官府將他們全部送到邊關去都是職責所在。

    而現在渭城縣對這些流民們不管不問的，反而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了，至少他們還能在這裏繼續遊蕩，而不是累死在邊關。

    不過現在北風冰冷刺骨，這些穿著單薄的衣服的流民們，都瑟瑟發抖，依偎在一起，饑寒交迫。

    蘇鈺知道，就算他們沒有死在邊關，在即將到來的倒春寒之中，也是活不下去的。

    “什麽程家兄弟？就憑區區吏部的吏部司員外郎和戶部雍州府司員外郎就能侵占一座偌大的名山？還不是因為以竇相爺為首的雍州世家門閥！”

    蘇鈺憤然說道，如果他們真的是流民，那蘇鈺還無話可說了。隻不過這些人原來並不是難民，而是大齊的良家子。

    這些世家門閥的子弟們，一個個兼並土地，侵占山野，導致無數的良家子淪為流民，實在是一個王朝的蛀蟲！

    然而在這些以道德標榜自己，以正義裝飾自己，以法律主宰老百姓的世家門閥的眼中。侵占山野，兼並土地反而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甚至那些世家門閥的巨擘們，哪個不是家中山地良田幾十萬畝？不引以為恥，反而引以為榮，爭相攀比！

    “慎言！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還是不要妄言好了。”

    應琪這個時候才出聲好心提醒道，畢竟竇侶現在還是大齊的百官之首，位高權重。

    蘇鈺抬眼望著應琪，猶豫了半天這才問道。

    “竇侶尚且如此，不知一向深受愛戴的徐明正老大人的徐家，土地又有多少？”

    應琪默不作聲，隻是舉起了五根手指頭，眼眉低垂。事實就是這麽殘酷，無論被士大夫們吹捧了多麽賢良的人，最後還是會走上這樣的道路。

    蘇鈺本想說什麽，卻卡在了喉嚨裏麵說不出口。一個世家門閥想要流傳並且強大下去，就必須要有廣袤的土地。隻有這樣，這片土地上湧現的人才才會為他們所用，隻有這樣，他們的家族才會永久強大。

    蘇家在南陳也是一個頗為強大的世家門閥，襄陽軍為什麽被叫做蘇家軍？還不是因為襄陽軍中的大部分將士，都是在蘇家的田地裏長大的？

    也許換一個說法才正確的，荊州一代，包括整個襄陽，七成以上的土地都屬於蘇家名義之下。以前蘇鈺還感覺不到什麽，然而現在的蘇鈺卻無比痛恨著這些貪得無厭的世家門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