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回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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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一壇醉仙釀被寒朔與鳳拾遺推杯換盞喝了個見底時,寒朔便已是醉倒在了那張竹榻上。
姑娘……如今該喚聞歌了,不由納罕道,“我竟不知,神仙也能喝醉的?”而且這個神仙還不是普通的神仙,能被人尊稱為戰神的,隻怕都不是普通的厲害吧?可兩人分喝了一壇酒,就醉成了這樣,是酒量太淺,還是這酒太烈了?
“凡間有句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鳳拾遺扶額站起,笑著搖了搖頭,半眯著眼望向竹榻上醉得深沉的寒朔,“許是神君自己想喝醉呢?”
聞歌皺了皺眉,也是低頭看了一眼寒朔,心裏默默咀嚼著鳳拾遺的話,好似別有深意一般。
“我娘常說,這酒是穿腸的毒藥,喝多了,這再會拿劍的手都會不穩了。”那醉仙釀怕是果真有些烈,鳳拾遺像是沒有站穩,晃了兩晃,又坐了回去,扶住了額頭。
聞歌心領神會,又看了一眼沉睡過去的寒朔,“他從前……應該是不喝酒的吧?”一個聞名三界的戰將,如何會讓自己的手拿不穩劍呢?
鳳拾遺抿了抿唇,微微一笑並未說是,還是不是,隻是手撐著額頭,拄在矮幾麵上,似是酒意上了頭,困了,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最近幾年,神君越發喜歡喝酒了。你從前總是看得很緊,往後也要多勸著些,這酒……還是少喝為妙。”
姑娘低頭看著他,很是無語,“我看,確實是該少喝為妙。”喝醉了酒,鳳拾遺的真元好似有些不穩,竟是維持不住自身的化相,一會兒變成他的真身——一隻喝醉了酒,雙眼迷離的鳳鳥,一會兒又變了回來。如此往複,聞歌真是連翻白眼也是不屑了。
鳳拾遺卻是抬起頭,衝著聞歌嗬嗬傻笑,道,“聞歌,你回來了,真好!這些日子我們到處找你,還以為你出什麽大事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不用擔心不記得從前的事,那個封印總有想辦法解開的一天。這醉花塢後麵有間小房子,回瀾姑姑喚它回憶房,存了滿滿的回憶,你自個兒去看看吧……回瀾姑姑將這些留下,莫不是……莫不是早就料到有你什麽都忘了的這一天了?”鳳拾遺果真是喝醉了,竟開始說起了胡話,然後,那話語聲低低落了下去,終於徹底消失了,金光一閃,那人的化相已是徹底撐不住了,竹榻之上一隻鳳鳥橫臥那處,卷了卷華麗非凡的鳳羽,將朱紅的喙紮進了頸間亮麗的羽毛中,睡得舒服至極。
姑娘歎息一聲,抬起頭來,黑金色眼瞳卻是微微一眯,喃喃念道,“回憶房?”
一眼看去,那也是一間普通的木屋,一推開門,當前就是一幅畫作,也不知是誰所繪,豔麗與清新融為一體的色澤,畫中有三人,一頭銀發的男子坐於樹下,手裏把著一隻茶盞,卻是抬起眸子,笑意溫柔地凝著某一處。他目光所及之處,百花盛開,一大一小兩個女子穿著一式模樣的衣裙,都是笑容甜美,一看便知是母女。
聞歌心裏又是暖又是甜,輕輕歎息道,這便是我的父母了呀!
聞歌眨了眨眼,眨去眼中乍起的水霧,抬起頭四處一看,卻是“咦”了一聲。
這間木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是縱觀全屋,除了當前這一幅畫之外,屋裏全是木架子,然後架子上擺放的全是一些晶亮的石頭,或大或小。聞歌走過去一看,手輕輕碰上當中一顆石頭,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閃過,有些影像驀然在眼前浮現。
“娘!你給我講那月下花妖的故事吧?”小女孩窩進已嫁為人婦,成為人母,卻仍還是甜美一如往昔的婦人懷中,撒嬌地道。
“這故事都聽過多少遍了?我看你都能倒背如流了。怎麽還纏著你娘講呢?”她爹卻是不樂意了。
小女孩衝他扮了個鬼臉,不理他。
她娘卻是個寵女兒的,“沒關係,娘將這故事記錄下來,往後即便娘親不在了,聞歌想聽多少遍,也都可以。”
眼睛似被這滿屋亮晶晶的石頭射得眼睛疼,影像裏小聞歌的笑容多麽甜美,聞歌眼裏的卻是蜿蜒淌了下來。腦海裏,是誰的聲音在溫柔地向她講述,“聞歌,水晶是世上最能儲存記憶的晶體,娘給你的回憶房裏便是裝滿了記憶的水晶石,你往後若是想爹娘了,就拿出來看看。”
原來,這真的是回憶房。一間裝滿了回憶的房子。
“聞歌呢?”宿醉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寒朔還是精神抖擻,見著了鳳拾遺便問道。
“好像在回憶房裏呢!”鳳拾遺聳肩答道。
回過頭卻臉寒朔目光如箭,死死盯著他,他心頭一怵,道,“神君這般看著我作甚?”
“你與聞歌的親事,雖說是父母之命,但若是你不願意,與我說了,我也不是那食古不化之人。”寒朔淡淡啟口,神色已全然不似昨夜有聞歌在時,那般的溫和可親了。
鳳拾遺卻是聽得笑了,“神君這是何意?我幾時說過不滿與聞歌這親事的?”
“可你對聞歌不上心!”寒朔卻是驀然沉冷了眸色,“你若是真對她上心,又怎會有焰遲什麽事?聞歌如今又怎麽會變成如今這樣?”
鳳拾遺神色一怔,“焰遲的事……是!我不能說與我全不相幹,隻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再後悔,也悔不回去了。往後我會照顧好聞歌,神君用不著這般上火,說到底,聞歌不過是沒了記憶,那些記憶,忘了也不是壞事,但到底是平安回來了。”
“你知道什麽?”寒朔卻是沉冷下了一張臉,屬於戰神的威勢從渾身上下絲絲縷縷透了出來。
鳳拾遺不是蠢人,如今見寒朔的態度,不由沉吟片刻,繼而卻是神色一驚,道,“莫非聞歌有什麽不妥麽?”這不可能吧!焰遲那家夥……真會傷害聞歌麽?
“你難道果真沒有發現,聞歌身上少了什麽東西?”寒朔仍是麵沉如水。
鳳拾遺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
“她的心……不見了。”寒朔目光一暗,隱隱痛。
“這怎麽可能?”鳳拾遺不敢置信地驚呼。心,是萬物氣血之源,沒了心,如何能活?
“她的身體裏少了心,可卻多了一顆還魂。”
鳳拾遺一愕,難怪了……“是焰遲那家夥?”
“是啊!挖走了聞歌的心,卻又用那麽寶貴的還魂保住了聞歌的性命,這個焰遲……到底在想什麽?”
鳳拾遺沒法回答,兩人皆是沉默,沒有人注意到門口一閃而沒的一角裙琚。
焰遲?聞歌默默念著這個名,突然覺得胸口方寸之處悶疼起來。她抬起手,按住胸口,隻覺得那痛,更厲害了些。可是怎麽可能?寒朔不是說,她的心已經沒有了麽?既是沒有了,卻又為何覺得痛?
太痛了,她佝僂下身子,雙手顫抖地死死按住胸口,卻也止不住那越來越劇烈的痛,眼裏的淚一點點彌漫了眼眶,瘋狂地掉落。她彎下腰,蜷縮成一團,迷迷糊糊間,是誰笑盈盈對她說,“在下肖雁遲,不知姑娘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