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銀貨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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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結伴同行,不用獨自走了,也不枉我們與命運抗爭了這百年,你說呢?”溫柔的呢喃,恍似從前枕邊動人的情話,滲透在她溫柔輕撫的指尖,透過他的體膚,傳遞到心尖,她微微笑著的眼,他能讀懂,隻是張了張嘴,他卻連吐露一個字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過,好在,他,她也能讀懂,即便他什麽都沒說。

    雙手交握,十指緊扣,她笑著靠進他的頸窩,親密相偎,不需要說,她都明白。

    一朵彼岸花緩緩從他們二人的擁抱中升起,帶著他們最後所剩無幾的生命光華,盛放。豔紅如血的彼岸花傾灑下一道紅光,將舒窈與樓湛籠罩其中,在那紅光中,他們一一回顧了此生最美好的記憶,忘卻了那些傷痛、悔恨、與不甘,隻留下了最美好、最純粹的快樂。這,也許便是彼岸花開的禁術,給予他們的,最後的,也是唯一的仁慈。

    在那些甜蜜美好的回憶裏,舒窈與樓湛相擁著,走完了最後的時光,一同閉了眼。未能同生,但同死。這也許便是樓湛逆天而行,所想求的,最好的結局罷了。

    因為,他的命,是舒窈換來的,他沒法隨意丟棄。但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舒窈獨自離去,所以從施用彼岸花開的那一天開始,樓湛便拋卻了從前的自己,從前的一切。善念、大義,他師父的教導,將殺人,攝食人的精氣,掠奪他人的性命,視作平常。

    聞歌不知,到了這最後一刻,他對曾做過的事,有沒有悔悟。但大錯已鑄成,此去輪回道,隻怕等著他的,也不是一個好的去處,但願他不悔。

    而在邊上靜靜觀望的呼延墨,不知還是舍不得舒窈,還是果真放開了,竟也是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但願……他們的糾葛,止於今生。來世,莫要再遇見。

    “走吧!”收回目光,聞歌捏了捏手裏的鳳銜珠,神色淡漠地道。

    雲懋回頭看她一眼,有些不敢置信道,“你這個女人也太冷血了吧?好歹也算認識,你怎麽就半點兒傷心都沒有呢?”

    “萍水相逢,算不得認識。再說了,生老病死,人生常事。若是每遇一次都要傷心,那豈不是沒完沒了?而且,他們不是解脫了麽?怕也用不著我們為他們傷心吧?”聞歌神色淡淡,回得理所當然。

    雲懋被噎了又噎,麵色難看,最後隻得怒道,“活該你活了八十幾年,還沒有嚐過愛人的滋味!”

    “誰告訴你,我沒有愛過人的?”聞歌翻他一個白眼。

    “你愛過人?”雲懋不得不驚訝了,這個女人,明明是沒心沒肝的,她哪裏會知道如何愛人?

    就連顧輕涯也不由望了聞歌一眼,目中深深,神思難辨。

    聞歌聞言蹙了下眉梢,似是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輕輕聳肩道,“似乎沒有。不過愛人這樣的事情,既耗心力,又擔風險,若是運氣不好,如同樓湛和舒窈一般,到最後,虐戀深深,那不是自找罪受麽?所以,愛人……嗬!姑娘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雲懋又是一噎,“因噎廢食啊因噎廢食。”回過頭來,卻剛好瞧見顧輕涯笑著低垂了眼,不由又是搖頭,這裏還有個自找苦吃的,遇上這麽一個不開竅的頑石,日後,還有得你的罪受呢!

    將藤椅、小桌並點心茶水收妥在了百寶袋中,他們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說走,便走。

    黃沙漫漫,還是一如他們來時一般,隻是,如今看在眼裏,竟已有些親切起來,習慣,還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喂!你倒是說說,這麽費心使力地尋到這個鳳銜珠,那明溪老道給你什麽了不得的報酬?”雲懋追上聞歌的步子,不改八卦的本性,好奇問道。

    “是有報酬,隻怕尋到了,你也未必看得出個究竟。”聞歌在夕陽黃沙中閑庭信步,回應聲裏也透著難得的輕鬆。

    “笑話!還有小爺我看不出個究竟的?小爺還不信了。”雲懋自然是不樂意了。

    “那你到時便請聞歌給你看看,與她說個究竟就是。”顧輕涯慣常地打起圓場。

    夕陽西下,映得黃沙火紅,將他們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今日,天公作美,太陽算不上烈,陰雲遮蔽,似是欲雨,所以,他們變駕起了雲,不過片刻工夫,便離了北羌。

    一路南行,直到了涥水河畔。

    傍晚時分,他們似乎終於到了目的地。不知道是不是慢慢習慣了聞歌的性子,所以在看到那間矮小破爛,不過隻是片瓦遮頭的茅草屋時,不止顧輕涯,就連雲懋,也是再淡定沒有了。

    破舊的柴扉“吱呀”一聲開啟,門內,探出一張滿布皺紋,寫滿滄桑的臉,那是個衣衫襤褸的老道,有著一雙深凹幽沉的眼,仿佛能夠看透人心,手裏拎著個酒葫蘆,發開門,不過盯視了兩眼,就縮了回去,一揚手,將門扉推開,自己往裏走去,卻是無言邀請幾人進去的意思。

    “這便是明溪老道?怎麽看著比舒窈他們記憶裏要邋遢了許多?”雲懋小聲對顧輕涯道,話還未說完,腦門便被暗器彈了一下,雲懋捂著額頭,喊了一聲疼,將那暗器握在手中看了看,竟是顆花生米。他抬起頭來,便見得明溪道人眯著眼睛,將一顆花生米丟到半空中,用嘴接住。雲懋一愕,但這怒卻是發不出,隻剩尷尬的輕咳。

    轉過頭,聞歌意有所指地朝著他壞壞的笑。

    雲懋一噎,咳咳咳,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張臉被漲得通紅。

    好在,聞歌隻是用眼神表達了一番,難得的,沒有出言奚落,而是神情自若邁進了那間矮小的屋子內。

    “你比老道預期的晚了幾日。”明溪道人將酒葫蘆湊在嘴邊喝了一口酒,眯起眼,斜睞了聞歌一眼。

    “道人好本領,既能算到自己的徒兒深陷魔障,卻為何直到百年後的今日才想到要清理門戶?偏生還要借我的手?”聞歌笑得半眯起眼,學著明溪道人的樣子,反睨著他。

    明溪道人一噎,咳了一聲,卻沒有回答聞歌的問,手一翻,朝著聞歌攤起,“東西呢?”

    聞歌目下閃了閃,倒也沒有多話,隻是從腰間取下一隻牛皮縫製的囊袋,將係帶打開,露出裏麵的東西。一刹那間,整個茅草屋內亮堂起來,恍惚似有彩鳳飛舞,光華一片,那袋內之物自然不是別的東西,自是聞歌受明溪道人所托,不遠千裏,到北羌曆盡艱辛才取得的——鳳銜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