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撤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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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風的山坳處,一簇篝火溫溫燃著,是滿目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外麵還是盛夏的天光,但鬆陵原終年的深夜中也沒有四季之風,自然感覺不到夏日的溽熱,反而因著那深濃的陰冷煞氣,冷沁沁的凍人。身上的衣服慢慢幹了,聞歌抬頭看向身邊的顧雁遲,他愣愣地看著跳躍的火焰,目光沒有落點,思緒早已不知飄向何方。她擰了擰眉,“要怎麽樣找到雲二?”她從不是拐彎抹角的人,也不像他一樣,總想把心思藏起,可那憂慮明明是深刻到遮掩不住的啊!於是她問了,直接而幹脆。
“雲過他…..”顧雁遲嘴角斜扯出一抹有些許苦澀的弧度,“他雖然膽小,但是命大,沒那麽容易死的!”
“但是你還是擔心他不是嗎?”男人啊,真不知道怎麽那麽喜歡嘴硬!痛快點兒承認自己就是擔心,又不會少一塊兒肉。聞歌無力地翻了翻白眼,“總也得先找著他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命大吧?這裏遍地的鬼,別把他的膽給嚇破就謝天謝地了!”
“你——”顧雁遲眼中精光乍現,望著聞歌的視線有些複雜,一時間,卻挪不開眼去。
聞歌連忙擺了擺手,忙不迭道,“你可別一臉感恩戴德地瞧著姑娘我。我可擔待不起!我可不是為了什麽,我的煉魔燈,可還在他手上呢!”
語調很急,語意嘛……有那麽一點兒語無倫次。顧雁遲看她片刻,卻笑了,“不管怎樣,還是多謝你!”
“別介!”聞歌卻是一臉嚇著的表情,“還是先想想怎麽找吧!這黑不溜秋的地兒!你跟雲二可有什麽暗號好使的?”話方落,靜寂的天地間突然一聲尖嘯破空而起,一縷火光劃破黑沉沉的幕布,然後,在天空乍然綻放一朵極致炫目的花。“這是……”顧雁遲已經站了起來,下一刻,驟然疾步奔走,“豬腦袋!”明白過來的聞歌錯著牙咒罵了一聲,腳下卻不敢耽誤,連忙緊跟顧雁遲身後,往著那火花竄起之處飛奔而去。
“你是不是瘋了?那個東西你師兄能不能看到我不知道,隻會讓我們的處境更艱難!”雲過白嘴白臉,捧死了煉魔燈,哆嗦著躲在曲未濃身後,嘟囔道。
“我不認為我們的處境還能更糟!”曲未濃在淩亂的發絲下錯著牙,清淩淩的雙目被火氣染得燦亮,“#@%......”單手結起一個手勢,她嘴裏默默念著一句不知道是什麽的咒語,便瞧見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咒如同光斑一般高速旋轉起來,她將之一推,那符咒和文字如同一道光盾一般,先是陡然大亮了一瞬,光亮隕滅的頃刻間,那些周遭數不盡的惡鬼已被硬生生逼退到舒丈之外。
“喂!喂!喂!現在可不是心慈手軟,講什麽眾生皆平等的時候。你們郇山那麽多殺咒,就算比這個花力氣,也該比這個管用些吧?”
“幫不上忙的人就乖乖閉嘴,躲著就好!”曲未濃半點兒情麵也不留,狠狠剜了他一眼。怪隻怪剛才一時思慮不周用了法術,招來了這麽些惡鬼,如今已經顧不得其他,隻希望師兄能夠看到信號彈,盡快趕來相助。否則以她之力,拖著這麽大一個包袱,雙拳難敵眾手,沒準兒她今天還真的就交代在這兒了!
雲過被堵得啞口無言,哀哀垂下眸子,他也想幫忙啊!可是……瞄了瞄不住哆嗦的雙腿雙腳,他幽苦地扯了扯嘴角,他也控製不住,有什麽法子?
那邊廂,曲未濃已經懶得再去理他,將腰間的玉笛抽出,橫在唇上。隨著悠揚的笛聲響起,有藍色熒光絲絲縷縷從玉笛上飄出,向四周飄散而去,而那些原本猙獰著臉容,又要撲將上來的惡鬼們突然緩了動作,麵上的表情也隨之沉緩下來,慢慢地,像是沉入美妙幻境當中一樣的沉醉……這回,使的不是幻蝶術,而是安魂咒。
唔!如果這樣的話……應該能撐到那個了不起的葉空禪來吧?望了望周圍安靜下來的惡鬼,雲過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抬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呼!是不是該歎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顆信號彈應該夠亮了吧?也不知道小遲能不能看到?小遲啊,你快來找我,雖然有這個凶巴巴的郇山女人在,但我……還是會怕呀!
安魂咒似乎確實起了作用,曲未濃眉間的褶皺慢慢平複,表情也安閑起來。然而,就在這一刻,巨變陡生!
先是一聲帶著破音的尖嘯陡然劃破長空,破開曲未濃的笛音,緊接著,鼓點響起,那是兩軍交戰之時,進攻的信號。曲未濃的笛聲完全被打亂,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惡鬼突然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鼓點聲聲,越來越短促急迫,惡鬼們隨之更加躁動,笛音漸漸滯澀,曲未濃隻覺得五髒六腑間翻騰得厲害,。一股腥甜衝上喉間,一縷殷紅的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真氣翻攪間,她再也撐不住,笛聲戛然而止,她頭一歪,便吐出一大口血來!那些惡鬼像是驟然脫了束縛,較方才更加猙獰著麵容,像是發了瘋一般從四麵八方撲了過來。
“堅石咒!”有人拉扯她的衣袖,在她耳邊促聲道。
曲未濃被驟然襲來的巨變打亂了思緒,愣在當場,俄頃間,竟不知作何反應。“什麽?”她下意識地反問,其實根本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麽。
“我說堅石咒!”眼看著四麵八方湧來的惡鬼群越來越近,雲過的嗓音多了兩分急躁,無奈的是,曲未濃仍像是沒有聽進去似的,仍然怔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雲過眼中掠過種種掙紮的思緒,終於是再顧不得其他,鼓足一口氣,搶步擋在曲未濃身前,結起一個手勢,眼一閉,視死如歸地大喊了一聲咒語。
“梆梆——”幾聲巨響,幾堵山石從天而降,將兩人周遭團團圍住,像尖石的牆壁一般將那些惡鬼暫時隔絕在了外頭。
曲未濃一愣,怔怔地轉頭看向雲過,有些不敢置信這個見了鬼和血都隻會嚇得直哆嗦,甚至兩眼發白直接暈給你看的軟腳蝦,居然也會有有用的時候。雲過仍然是白嘴白臉,半張著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當真做到了。山壁外,那些惡鬼在憤怒的咆哮,用力地撞著山石,悶悶作響,有那麽一瞬間,那山石似乎在那樣的力量之下,微晃了兩下。
於是,雲過的臉色,更白了,臉皺成一團,幾乎快哭出來了!“現在怎麽辦?”使出堅石咒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雖然暫時阻擋了惡鬼的攻勢,但相當於也斷了自己的退路,倘若那些惡鬼攻破了咒法,那……那…..他們豈不是甕中之鱉?
曲未濃的理智重回,擰了眉,默不作聲的思索。突然,她動了動鼻頭,深嗅道,“什麽味道?”
“是引魂香!”雲過的神色莫名歡喜,“是聞歌和小遲!一定是聞歌和小遲來了,我們有救了!”
曲未濃挑挑眉,對雲過那歡喜的神色不予置評,但是堅石陣外惡鬼的撞擊卻明顯的漸趨平緩,慢慢安靜下來。她蹙了蹙眉心,就在這時,駐守周遭的堅石陣突然在一道光芒中化作無形,有人自外撤去了咒法,果然是聞歌和顧雁遲。
“嗚啊!小遲你總算來了!你再不來恐怕就再也見不到我了!”雲過衝將過去,便是哭天抹淚起來。
顧雁遲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有些哭笑不得。聞歌對天翻了個白眼,還有力氣哭鬧,真是白擔心,果然是個命大的!也不枉她專門以引魂香將包圍他們的惡鬼引開,再以陣法困住了。隻是…..目光瞟向一旁的曲未濃,她的眉心不由微顰。
“師妹——”這一聲,自然是出自晚來了一步,終也尋來的葉空禪之口。他神色憂急,形容狼狽,在瞧見曲未濃無礙時,終於是舒緩了緊皺的眉心,隻是在望向在場其餘三人時,神色不由有些不自在。
兩方的人各自都有些尷尬,最後還是顧雁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再說!”雖以陣法暫時將之前的惡鬼困住,但這鬆陵原既是修羅鬼域,惡鬼何止千萬,剛才那顆信號彈,加上他們方才大施了一場法術,還不知會引來多少麻煩。形勢比人強,他們還是先撤為妙。
幾人各自思量,卻都點頭同意,而後便是一道往黑暗中的某一個方向疾步而去。
“既是有精兵駐守關隘,而且極有章法,我們雖然有些身手,但是那鷹鼻峽隻怕卻是不好進!”刻意避談各自進到鬆陵原究竟為何,幾人決定先拋開成見,找到進入鬆陵原的方法再說。畢竟連進都沒法進,不管想做什麽都是枉然。
聞歌略一躊躇,便是掏出了那紙羊皮卷,在幾人麵前攤開來。葉空禪跟著也掏出一張地圖,眾人也不覺奇怪,雖然聞歌是花了些功夫才得了這地圖,但是郇山劍派已傳承上千年,總不能連這東西也沒有。雲過見機地將煉魔燈移近了一些,之前幾回碰頭都是一片混亂,葉空禪竟是到了此刻才瞧清雲過手中照明的物件,半垂下的眼眸中,盡快地掠過一道異光。
兩相一對照,地圖倒是沒有大的出入,於是幾人便埋頭於圖中,苦思解決之法。聞歌凝神在葉空禪和顧雁遲麵容之上,細看兩人的神色。先是瞧見顧雁遲半垂了下眼瞼,遮去了眼中思慮,卻仍然沉默著,聞歌不由蹙起了眉心。過了一會兒,那邊,葉空禪卻是沉吟著道,“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說道著,他雙眸陡然亮起,食指點到地圖上某一處,道,“這裏就是另一條出路!這條河道是自這裏流出,中間被這山峰攔阻,但必然會有暗河可通到裏麵!我們走水路,定然可行!”
暗河?聞歌眉心一攢,下意識地又瞟向顧雁遲。後者兀自垂眼不語,聞歌便也是沉默著,隻是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