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驚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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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錚果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模樣,著一身玄色戰甲,長身玉立,這般形態,也再次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四十年前,他便已然是個死人。他有著輪廓分明,五官矍鑠的一張臉,不同於葉空禪的冷峻,顧雁遲的清雅,雲過的跳脫,這是個在沙場上,殺伐中成長起來的男人,斂目間淡淡的血腥氣,眉眼裏暗藏的殺伐果斷,這無疑是個出色的男子,同時,也是,危險的……對手!

    韓錚擺了擺手,有鬼兵取了鑰匙,開鎖。聞歌直覺地不妙,悄悄地掩了身形,藏至顧雁遲身後。

    顧雁遲與葉空禪靜靜站起,麵上凝著相同的神色,戒慎而凝重,這個時候韓錚來,隻可能是一個目的,審訊!

    果然,他們被帶到了問訊室,那染血的鞭子,火爐裏燒得通紅的烙鐵,還有那掛在牆上叫不出名字,但一看見就讓人毛骨悚然的刑具,讓聞歌臉色一變再變,終於是忍無可忍地扯了扯顧雁遲的衣角,在那雙窄長的黑眸如願望來時,當下就是狠狠一瞪。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剛剛束手就擒,坐了一回牢且不說,這下,總不能連這刑也要挨上一挨,這可不是新鮮不新鮮的事兒了。

    顧雁遲像是聽見了她的滿腹怨言,安撫地朝著她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她揪在他衣角,用力得恨不得揪的是他腰間軟肉的手。稍安勿躁!

    聞歌用力將他的手拍開,“啪”的一聲脆響,然後扭過了頭不再看他,帶著幾許負氣,卻終是沒再有別的動作。

    顧雁遲帶著幾許無奈,幾許縱容瞄了一眼發紅的手背,嘴角彎起苦笑。然而在確定問訊室裏除了韓錚和兩個施刑的鬼兵,再無旁人之後,那縷苦笑凝在嘴角,最終消失無蹤。輕輕瞄了一眼葉空禪,後者也正拿眼看他,四目相對,交換了一縷幽光,似是無聲交談。

    “這位兄台,實在無需如此!我們真的不是什麽奸細,隻是湊巧路過而已,何須這樣大動幹戈?”葉空禪先發話了,拱手賠笑。

    “是啊!這位兄台且想想,若是奸細我們怎會半點兒不反抗,就這樣束手就擒,實在是冤枉,怎麽也要見到能做主的人好還自己清白!”顧雁遲附和,姿態從容,語調清雅誠摯,真是一副能騙死人不償命的翩翩公子樣。

    姓韓的鬼都尉卻是半點兒不領情,高高挑起一道眉毛,似笑非笑,好像在嘲問,能做主的人?難不成你們還想見我父帥?見到又如何?刺殺?或是另有圖謀。“我就是能做主的人!”

    葉空禪與顧雁遲又極快地交換了一下目光,轉瞬便換了口風,“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兄台就是能做主之人,還請兄台明察秋毫,可千萬不要冤枉了好人!”

    好人?說得是他們?韓錚嘴角嘲弄的弧度在擴大,好人能從暗河裏潛入,還能躲開凶鱷的撲殺,安然上岸?說他們不是奸細?嗬!

    “兄台且想想,如若我們是奸細,又怎會這麽輕易便暴露了,還是幾人一起?並且還帶了女眷同行?”顧雁遲雙手背在身後,輕輕比劃了一下,落在聞歌半垂的眼裏。後者沒有回應,隻是嘴角似乎抽了抽。

    韓錚嗤笑一聲,這當然也是疑點,不過他很想反問這幾人,如果是你,你會信嗎?

    聞歌很有種想要大翻白眼的衝動,這位韓都尉,還真沒有已經“死”了的自覺啊?她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在鷹鼻峽時就有的直覺,這些虎威軍,隻怕還當自個兒活著,正與南夏軍對戰呢!

    韓錚在靜默片刻之後,突然開了口,目光輕掃幾人,“你們……是郇山的人?”

    聞言,幾人俱覺震愕,麵麵相關。

    “幾年前,韓某曾有幸在宮中與幾位郇山道長有過一麵之緣,還記得,也是這樣一身打扮,不過隨口猜測一句,未曾想,竟是真的?”韓錚嘴角的笑意怎麽看怎麽都不是歡喜的意味。

    聞歌再也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瞄了瞄葉空禪和曲未濃那一身已經瞧不出本色的白衫,撇了撇嘴角,好吧!這一身白衫還真是郇山劍派……哦!不!再瞄了一眼半擋在身前的顧雁遲,也是那一身刺眼的白,還真是所謂名門、所謂世家的標誌!

    葉空禪眼珠子一轉,笑了,沒有多想就順著竿子爬,“是啊!兄台既然認出我們是郇山弟子,便該知道一切都是誤會,我們絕不可能是什麽奸細!”

    郇山劍派傳承千年,清譽在外,向來以斬妖除魔,維護三道清明為己任,卻一向不參與各國政治勢力,這是眾所周知的,如若是郇山弟子,自然是奸細的可能不大!隻是……

    “都尉,眼下戰事膠著,可不能聽信他們的一麵之詞就輕信大意!”

    “是啊!都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眼見韓錚似有鬆動,那兩個刑官一人一句的建言,又再度將一切打回了原點,不隻!至少聞歌偷偷窺探的視線裏,韓錚眼中的殺機較方才深了幾分,一步一挪,他朝著幾人走近,迫人的銳氣與血腥將人籠罩,隻怕今日之事,已是不能善了。顧雁遲背在身後的手心裏,銳芒隱現,聞歌一手悄悄籠了袖口,另一手將已經哆嗦成了一團的雲二貨扯到了她與顧雁遲身側。

    “且慢!”葉空禪忙不迭輕喊,“我們……我們是奉貴國陛下之命前來!”

    風息,陡然而變。韓錚住了步子,瞳色似乎有一瞬的轉變,沒有再度逼近,但危險的氣息在一瞬間劇增,聞歌頸後的汗毛在俄頃間立起,手微動,便已被人箍握,顧雁遲安撫住聞歌的蠢蠢欲動,窄長黑眸中,暗潮洶湧。

    “哦?”韓錚半眯著眼,挑起眉,眉目間的銳氣不知何時被溢著濃重血腥味的黑煞籠上。

    葉空禪自然也覺察出不對,但手已探到懷中,指縫裏已能隱現物件一角,刺眼的,皇家方可用的明黃色。

    “不可!”幾乎是在顧雁遲喊出的同一時刻,韓錚已經一爪如喙,直探葉空禪胸口,葉空禪揮手來擋,一個欲奪掌中物件兒,一個欲護,那韓錚竟也是身手了得,幾個回合間,難分軒輊。“啪”一聲,葉空禪掌中物件兒在爭奪中摔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那是一麵令牌,角下綴著明黃的流蘇,在那物件兒入得韓錚眼裏的同時,他神色再度巨變。

    頃刻間,整間問訊室已天翻地覆,帶著深濃血腥氣的黑煞鋪天蓋地的籠上來,“斬!”顧雁遲反應極快的出手,光劍攜著雷霆萬鈞之勢將黑霧破開,一出手就是殺招,殺靈斬!聞歌繞開紅線,將自己與雲過護住,那邊,韓錚與兩個刑官已經徹底變了模樣,方才隻籠著陰氣,還能維持人的形態已不複存在,此刻青麵獠牙,煞氣逼人,韓錚更是猩紅著雙目,猙獰可怖。

    一股強大的氣將他們包圍,幾人背靠著背將靈力使到極致,那撐起的結界也隻能勉強擋住那些黑濃的煞氣,那些黑霧退散不絕,越來越濃的血腥氣包圍過來,結界被逼得一點點縮小,再縮小。

    “劈啪”一聲,無形的結界破開一道口子,轉瞬,裂成碎片,被蜂擁而來的黑霧吞沒。抵禦不成,隻有正麵迎戰。黑霧翻攪中,幾人幾乎同時騰空而起,朝著同一個方向攻去,顧雁遲的光劍、聞歌袖中紅線,葉空禪的長劍、曲未濃的碧玉笛隻差毫厘就刺入韓錚鬼體,幾人的神色卻在那一刻驟然一空,轉為陷入夢境一般的木然空洞。

    短短的一瞬,時空似乎有了短暫的停頓。韓錚黑煞繞體,掌中一枚虎符散著與他眸色同樣赤紅的幽光,幾人攜著殺氣的法器近在咫尺,勝負一瞬間。

    “醒醒!都醒醒!那些都是幻覺,是幻覺!”混沌中,有人在嘶吼,那聲音,從渺遠,到近真。深濃黑霧的背後,一點藍色幽光被人以法力催動,如波浪般漾開,驅退了黑霧,將光明與清明同時還與幾人。聞歌靈明清醒的同時,手中紅線急射而出,同時迫入的還有身側幾人的法器強光,然而,法器卻未入鬼體,隻覺一空,麵前黑霧盡散,然而韓錚與兩個刑官已不見蹤跡,方才所待的問訊室也不複存在,四野仍是深夜,卻不見大牢,不見火光,而是一個亂石遍布的矮破,除了麵麵相關的幾人,不見人影,不現鬼跡,剛才的一切,竟恍然,隻是一場噩夢。

    可是幾人都是汗透衣背,滿身寒涼,再明白不過,那,絕不是一場夢!

    滿心的驚恐在這一刻擰成一股邪火,聞歌再也沒法淡定,不管不顧地吼問道,“誰能告訴我?明明是冤鬼,為什麽……為什麽突然之間會變成惡鬼?”

    “在進到鬆陵原之前,你們不都以為就是惡鬼,從來沒有懷疑過,不是嗎?”藍色幽光蕩起處,雲過捧著法力催動的煉魔燈白臉白嘴的站在那一處,剛才若非他,幾人隻怕早已敗在邪門兒的韓錚手下,也成了這鬆陵原萬鬼的一員,這膽小鬼,還是有點兒用處的嘛!可惜,幾人的感歎在瞧見雲過抖索著腿,軟倒在地上,直呼“嚇死了”時,碎了一地,果然,膽小鬼,還是膽小鬼,軟腳蝦還是軟腳蝦,你永遠不能指望他在刹那之間來個驚天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