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良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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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聞歌是真不明白這些婉轉旖旎到糾結的心思,想見就見,不想見那就不見,哪裏來的想見,卻又怕見,不敢見呢?

    赫連小白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聞歌了,今日再見她,就一直很是激動,而且粘人得不行,就是睡覺也不肯離了聞歌,就蜷縮成一團,偎在她身邊。

    如今,聞歌醒了,它也懶洋洋地轉醒,撒嬌似的輕叫了一聲,用它朱紅的喙討好地輕啄了聞歌的手心好幾下,然後,便將它的腦袋歪在了聞歌的臂彎裏。

    聞歌很沒好氣地伸出食指輕點了一下它的腦袋,倒也沒有將它推開,不過一會兒,赫連小白便又在聞歌的臂彎裏睡熟了。

    聞歌哼了一聲,抬起眼來,卻看見淳於冉正望著他們,微微笑,不由皺了眉道,“你為何發笑?”

    淳於冉還是笑,“你方才不是問我為何嗎?你看!”抬手指了指聞歌臂彎裏的赫連小白,“若是人可以像它們一樣,簡單直接,想念了就坦白,見到了就親近,那什麽事情都要簡單許多了,不是嗎?可惜……人啊!有的時候,這世間最最複雜的,就是人心。”

    聞歌聽罷,輕斂眸色,這一番話,很是耳熟,倒是與那時在鬆陵原上,與顧輕涯說起馮肇慶和馮娘子時,顧輕涯的說法挺相似。

    那時,顧輕涯也說什麽愛恨兩難,可最後馮肇慶和馮娘子終是一場孽緣,各自死在彼此的手裏,究竟是愛,還是恨,或果真愛恨兩難,就不好說了,也沒有必要再說。

    “想見,因為我心裏有他,即便過了這麽久,還是放不下,自然想見。可卻又不敢見,因為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淳於冉站起身來,望著夜色,臉上是疏淡的笑。

    聞歌了解地點了點頭,卻是念了一句酸詩,“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你現在的心情跟那個酸儒應該有些相似吧!雖然……我還是不怎麽理解,不過……阿冉,你看看這裏。”聞歌一手撐在地上,輕一用力,身子便已輕盈地從地麵上一躍而起,三兩步就走到了淳於冉身邊,與她一同眺望著這無邊無際,無論如何也看不穿的夜色。

    淳於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點點看了過去,四野,除了黑還是黑,她不由皺了眉,疑慮地望向聞歌,不知道她想要自己看的是什麽?

    聞歌放下手,笑望她,“這裏,是你從前最熟悉的地方。可是如今,你看看……你還記得它當初的模樣嗎?”

    淳於冉一怔,掉頭往四野深濃的如墨夜色看去,大抵有些明白了聞歌的意思,一雙眉若有所思地輕輕斂起。

    “要說物是人非,要說近鄉情怯,要說想見,卻又不敢見的,不該是你,而恰恰還是韓錚。我可以理解,他經過了那些種種,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情非得已,可是……他卻忘了他的初衷,也忘了他的初心。他當初,將你葬在了這片土地上,是因為,這是你最愛的地方,是生你育你,你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決心守護的地方,而亦是他,一肩挑起的責任。可你看看,你曾經最愛的鬆陵原,哪裏又還是從前的模樣?”

    淳於冉望著聞歌,目光幾閃,當中複雜糾結,有驚有駭,有不敢置信,片刻之後,才一點點歸於沉寂,“姑娘,果真非尋常人。”

    那幾句話,輕描淡寫,但若非知她與韓錚甚深之人,又哪裏能夠說出?可是……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又哪裏來的知之甚深?而且,方才那些話,絕非一個對她與韓錚過去一無所知的人能夠說出的。

    “阿冉用不著揣度我。我有目的,但應該不會與你相悖。”注意到淳於冉麵色有異,聞歌卻是不慌不忙,輕輕笑道,“鬆陵原這個地方,對你而言,有太多難舍,對於我而言,也有一些美好的回憶,我希望它回到最初的樣子,我相信,你也一樣。而韓錚,我理解他之所以走到如斯境地的情非得已,可是,一直困守在這裏,不過是不放過他自己,還有這數十萬軍民冤魂罷了。隻有真正放下了,才得自在。”

    “放下?”淳於冉卻是勾了勾唇角,隱現一絲譏嘲,“姑娘若是果真對韓錚之所以走到這個地步有所了解的話,便該知道,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對於韓錚來說,有多麽難為了。放下……談何容易?”

    “韓錚執念太深,放下難為,為難的,卻是他自己。說到底,他這是心病,都說心病還須心藥醫,阿冉……你又怎麽知道,自己不會是治愈他的那劑良藥呢?”

    聞歌這一席話,似是給了淳於冉極大的衝擊,她神色一震,繼而便是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聞歌說完了想說和該說的話,反倒是輕鬆得很,輕輕笑道,“今日我說得委實有點兒多,你別見怪啊!你好好想想吧!若是你實在不願見他,那也沒有關係,我們之前的約定,你便當不做數就是了。不過你放心,即便你不去見韓錚,你我相識一場也是緣分,我答應了將你的屍骨尋到,如今已是允諾,至於為你解除禁靈之術,我也必然會盡我所能。”

    話落,她腳步輕快地越過前方怔立的淳於冉,下了他們暫且棲身的這處矮坡。

    “你慢慢在這兒想著,我隨便走走!”

    不過隨便走走也能碰見人,這難道真的是緣分?

    “這麽晚了,你還不睡?”聞歌一瞬間收斂起眸中的思緒,悄悄站直了身子,望向麵前抱臂而立的人,即便入目所及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但他那一身白還是紮眼得很,想當作沒看見都不行。

    “這麽早,你要出去?”顧輕涯挑眉,抬起頭望了望天,這樣的天色,不分晝夜,他們還能在這裏討論一番早晚得問題,委實也算是苦中作樂了,聞歌與他相處日久,這豁達之道,倒是深得精髓。

    聞歌皺眉看他,而他,卻隻是神色淡淡,帶著笑回望她,片刻後,聞歌歎息了一聲,“你特意在這裏等我的?”語調有些無奈,又很是懊惱。

    她當然也可以搬出對淳於冉說得那套隨便走走的說辭,可是,對著這隻狐狸,他會相信嗎?自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