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攬重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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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山間薄嵐如綃紗,輕輕兜繞過山腰,然後,飄向了薄雪半積的山頂,最終隱沒在壓低的濃雲之中。
悠遠空靈的晨鍾聲在山間回蕩,顧輕涯的腳步沒有半點兒的遲滯,輕巧地往山下而去。
這樣的清晨,與他們初上郇山的那個早晨,是多麽的相似啊?
可惜,心態卻已截然不同了。這便是所謂的物是人非了吧?
走到山門前時,顧輕涯的腳步卻是一頓,不怎麽意外地看著一左一右,倚在山門的石柱上,抱劍等著他的雲玨和雲懋,隻能無聲,卻又無奈地輕輕歎息。
“我跟大哥早就料到你一定會趁著天色未明的時候,一個人偷偷下山,所以,便在這兒等著你。果然……你還真想拋下我們,自己一個人悄悄地走啊?”雲懋望著顧輕涯,好不委屈地抱怨道,那模樣,倒是讓顧輕涯也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那始亂終棄的負心人了。
隻是,顧輕涯一雙唇,始終抿得死緊,如今,也不知開口該說何話,索性,還是沉默。
雲玨走上前,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父親讓我告訴你!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自責了!有些事情,盡力就好,若是取不回那伏魔劍,我們兄弟三個有腳,逃總是會的。回了滄溟島,不怕他們想如何。”
“大師兄!”顧輕涯抬頭,看著雲玨臉上寬慰的笑容,卻是一時難言。雲玨說得輕鬆,但顧輕涯卻是知道,他們當初是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尋到了伏魔劍,一路被岩目山魔族追擊,九死一生才將伏魔劍護送回了郇山。為此,他甚至失去了方琴曳,兩人從兩心相契的眷侶成了如今生死不複相見的仇敵。這話,由別的任何人說來,顧輕涯的心可能都會鬆快些,但由雲玨嘴裏說出來,顧輕涯隻覺得心裏酸啾啾的,難受得緊。
他的感受,雲玨未必不懂,所以,他很快便是轉了話題道,“好了!咱們往岩目山去,這一路上有的是機會擺談,有什麽話,不如留著路上說吧!”說著,雲玨甚至先於顧輕涯邁開了步子,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顧輕涯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雲懋卻已是重重地拍上他的肩道,“你呀!趁早打消想要撇開我和大哥,一個人偷偷去岩目山的打算!我和大哥無論如何都會跟著你的!還有……別惹大哥生氣,你知道的,他生起氣來,咿……”雲懋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抱著自己打了個寒顫,一臉怕怕地道,“很可怕的!”
語畢,便是不等顧輕涯有何反應,越過他,追著雲玨去了,“大哥!等等我啊!”
顧輕涯望著兩人的背影,嘴角終於微微彎起,卻是苦澀難當,但這苦中,卻又隱隱滲進了一絲暖,感謝,生命裏,還有他們存在!
深吸一口氣,顧輕涯跟上兩人的步伐,嘴唇總算放開了些,不再抿緊成一條直線了。
晨鍾聲中,幾人漸漸走下了沒在山嵐之中的石階,隻隱隱聽到雲懋的笑聲,“小五!你快點兒!”
笑聲,在山間回蕩,很快,便被淹沒在山霧之中。
而郇山,漸漸沉寂成了他們身後一幅畫卷,如同過往的數千年一般,屹立在那裏,看世事變換,滄海桑田,亙古不變。
再說那一日,雲蕭然順著虛陽子的話,問出他有何解決之道時,顧輕涯人未到,聲已先到的,將事情盡數攬在了自己肩上。
“弟子自願潛入岩目山,戴罪立功,帶回伏魔劍。”
彼時,大殿之內眾人皆是扭頭看向了聲源處。
那一天,正好是金烏西墜之時。
顧輕涯一身輕袍緩帶,長身玉立地自殿門外逆光走來,橘色的霞光在他身後鋪展蔓延,將他周身輪廓都鍍上了一層金邊,恍若謫仙。那一瞬間,即便是虛陽子、漱清這一類見慣了風雲的人亦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哪怕是顧輕涯終於緩緩走進了大殿,“撲通”一聲,毫不含糊地在他們麵前跪下,又重複了一遍他方才的話,虛陽子幾人這才回過神來,隻是,虛陽子那會兒望著顧輕涯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卻是訥訥了兩聲,沒有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反倒是雲蕭然鐵青著臉色,便是訓道,“你身上還有傷,來湊什麽熱鬧?還不回去歇著?”
顧輕涯卻是置若罔聞,一個重重的響頭磕在地上,一開口,又是重複了一遍他在殿外時便說的那一句話。
那時,虛陽子正苦於此事無人接應,一聽,當下便是雙目一亮,迭聲叫好。
但雲蕭然卻不幹啊!黑著臉說他徒兒還傷著呢,去了隻怕非但伏魔劍沒有著落,還得平白丟了性命。
虛陽子便做出一臉為難的模樣,說顧輕涯隻怕也是為了自己心安,雲蕭然這個做人師父的,也別太大包大攬了,有些事,還得讓徒弟自己拿主意。
雲蕭然自然順著話,問起顧輕涯的傷勢。
以顧輕涯的聰明,哪裏會聽不明白雲蕭然的言下之意,隻需順著他的話,說兩句傷勢嚴重,難堪大任的話,這事。雲蕭然自然有辦法賴到底,誰知道顧輕涯卻是鐵了心,半點兒沒有順著雲蕭然的意思,反倒是又表了一番決心。
說是今回他識人不清之事,原是他一人的錯,與師門和師兄弟們無關。伏魔劍落入魔族手中,事關重大,既然是他有錯在先,這回便要將功折罪,一定想辦法將伏魔劍帶回來。
虛陽子自然順著話,趕緊表揚了顧輕涯一番,說什麽敢作敢當,年少英雄,順便將雲蕭然這個教導有方的師父捧了捧。
隻是,卻未能將雲蕭然捧高興了。知道到了此時,自己說什麽都是無用,雲蕭然當時便是黑了一張臉,哼了一聲,便是拂袖而去。
直到顧輕涯專門到他暫居的廂房前,跪請謝罪,雲蕭然也未曾搭理過他。
顧輕涯知道,他拂逆了師父對他的一番拳拳愛護之心。還以為,師父是當真生了他的氣,所以,不願理他了。
卻沒有想到,雲玨兄弟二人居然一早便候在了山門處,要與他一道。
其實,雲家兄弟二人的秉性,顧輕涯還是了解的,所以,並不覺得多麽意外。
他意外的,隻是雲玨居然還帶來了雲蕭然的這麽一句話。這倒確實是像他師父的口吻和行事做派,所以……應該不是他大師兄為了寬慰他,所以編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