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 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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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是真向上蒼祈願過的。若是我們當真能夠一直留在這裏,那該有多好?”顧輕涯可能真的醉了,話音多了兩分沉入幻夢的縹緲,“雖然理智上知道,不可能。可情感上,卻是真心那樣期盼著。可我不敢讓你知道,隻是偷偷地期盼著……在這裏的那些日子,雖然粗茶淡飯,簡單質樸,但卻是我最期盼,最幸福的日子,隻是可惜……”
“你的意思是……是你的心魔,讓我們困在了此處?”聞歌不想自己再聽下去,因為,會心軟,她沒有喝酒,沒有醉,所以,理智還在,猝然便是出聲打斷了顧輕涯變得慢吞吞的絮叨。
顧輕涯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聞歌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才幽幽開口道,“隻我一人的心魔,如何能將你一並困住?你,又不是我心魔中的幻影!”
聞歌不說話了,好一會兒後,才從躺椅上“騰”地一下坐起身來,“就算……就算這是我們共同的心魔,那你現在告訴我,我們應該怎麽辦?你總不能永遠困在這裏吧?這跟那時不一樣,這一切都是假的。”聞歌因為了解顧輕涯,知道他方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加上他們現在這樣的狀況,她還真怕顧輕涯一時犯了渾,哪怕是明知道如何出去,他也因為執念,不肯出去。
相較於聞歌的激動,顧輕涯確實淡定得不行,仍然半閉著眼,悠閑地躺在躺椅上,答非所問道,“你猜……若是破日神君果真被困在這畫中世界,他的世界,又會是什麽樣的?以破日神君的修為,會看不出這一切都是幻影麽?可是,他的心魔,會造出什麽樣的世界,讓他明知是假,也要沉溺其中?”
聞歌一窒。她當然知道。從知道幻姬開始,她便已經隱約猜到為何這麽長時間,半點兒寒朔的消息也沒有了。這個世間,能無聲無息困住寒朔的,隻有他自己。
寒朔這一生,太苦。他最大的遺憾,隻怕就是她早逝的外婆和母親了。喪妻喪女,若是可以給他一個世界,愛妻在懷,愛女在側,他會不會明知是假,也寧願欺騙自己?
聞歌不敢確定,但其實心底,已經隱約有了猜測。
沉默,無聲在兩人中間流淌。
聞歌的心,一點點低落下去,若是……她與顧輕涯隻能一輩子困在這座鬆陵城中,他或許當真會甘願吧?可是自己呢?
聞歌想問自己的心,可是……她的心卻藏在濃濃的雲霧裏,連她自己亦是看不清。
對於這一切,她竟不排斥。而這,卻恰恰讓她心慌。不該如此,她該恨他,該怨他,而不是如同現在這樣,想到與他可能要長長久久,永生永世地這樣待在一處,她還沒有半分的反感。
不!聞歌想,她隻是被他傳染了,早就習慣了既來之,則安之,她隻是沒有辦法,隻得與他同舟共濟,並不是真正原諒了他。
聞歌的思緒紛亂不已,幸虧有暗夜的遮掩,否則,隻怕顧輕涯一眼間,就能看見她臉上的複雜。
許是顧輕涯也知道,若給她太多的時間,她隻會更胡思亂想,所以,顧輕涯隻給了她適時的沉默,便是歎息一聲道,“不過……我知道,你卻是無論如何想要出去的。而你想要的,我自然都會想法子滿足,就如從前一樣。”
聞歌聽得這話,一愣。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從前種種,心裏有些發澀,但卻切切實實安定了下來。是了!當初他若是想個法子誆了她,離了鬆陵原,說不定,就算是鬆陵大戰之後,他們也還是會留在那裏,順了他的心意,且不留痕跡。
可是,他沒有。
那時都沒有,何況是他將自己的心思毫無保留地袒露給她的現在?
聞歌相信了,相信了這個她曾罵過騙子的男人。
“我們現在怎麽辦?”聞歌喉間泛苦,但還是問道。
顧輕涯黑眸微閃,多了兩分暖意,至少,聞歌沒有又拒他於千裏之外,這樣,便不錯了。
“既是心魔,唯有攻克。”
天很快亮了。
“顧叔叔,聞歌姐姐……”虎妞紮著小辮兒,歡天喜地地跑進了小院兒,卻沒有想到,顧輕涯與聞歌手中持劍,毫不猶豫地便衝她刺來。
小人兒避之不及,兩柄長劍透胸而過,一張小臉扭曲著,望著兩人,眼中,滿是不敢置信,“顧叔叔,聞歌姐姐……”又是兩聲喚,直喚得聞歌心尖發顫。
哪怕明知是假的,她持劍的手,還是不自覺地發起抖來,臉上的血色也一點點消失。
然後,便見得麵前虎妞的臉一點點扭曲、龜裂,碎裂成了粉末,眨眼間,便四散在了空氣了。
隨著虎妞的消失,聞歌隻覺得眼前陡然一暗,緊接著,一股帶著腥氣的颶風撲麵而來,吹得她不自覺地扭頭避開了,待得身邊的風息漸漸歸於平靜,她緩緩睜開眼來,卻是驚得瞠大了眼。
“這裏是什麽地方?”她剛剛不是還在那馮家小院裏嗎?怎麽轉眼就到了這樣的一間屋子裏?
她問的自然是顧輕涯,可是半晌卻沒有聽到他回答,驟然回過頭去看,身旁空無一人,卻哪裏還有顧輕涯的影子?
回過頭來,再看這屋子,卻是越看越心驚。
太眼熟了,自然眼熟。
聞歌想。
這裏的一切,於她而言,都是如同小鳥銜枝一般,一點點製起來的。
她親手布置起來的,她以為會成為她的家,她的兒女長大的地方。
屋裏的紅綢還未取下,可落在聞歌眼裏,卻覺得好似滿室的血紅,灼痛了她的眼。
眼裏有淚淌下,她恍惚間,抬起手來,觸碰到了眼角的濕。
“你哭了?”惡意的笑問在耳畔響起,聞歌驚得抬眼,驀然變對上了焉若似是嘲弄的眼,帶刺的笑。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焉若似是覺得她的眼神奇怪,皺起了眉,有些不悅。
聞歌垂首,望了望自己的指尖,望了望眼前的焉若,怔然無語。
她的沉默,卻是惹得焉若更是不快。
“你不是不愛哭嗎?他可說,你是這世間最堅強的女孩子,你善良,你勇敢,你美好得獨一無二。既是如此……他騙了你,你也該毫不遲疑地選擇原諒啊。你還哭什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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