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複存在，你悄然離去。

    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將你忘記時，你就真正的死去。從此以後，整個宇宙都將不再與你有關。

    ——大衛·伊格曼，《生命的清單》。

    朱老師小心翼翼地收集著地麵上散落的東西。程遠湊上前去問道：“老師，需要我幫忙麽？”

    朱老師微微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謝謝，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這時，程遠終於認出了朱老師最後拿出來的東西，那是一個方形的相框。然而現在，相框已經四分五裂，原先鑲在框中的照片也隨之化為碎片，散落一地。

    朱老師安靜地將找到的所有碎片慢慢拚了起來，然而可惜的是，最終還是有幾塊照片碎片不知所蹤。

    照片上，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正在盛開，一名年輕的女生在花叢中露出開心的笑容。女生的身邊，一名身材高瘦的幹淨男生正在安靜地看著她。

    然而，兩人找到的碎片中，正好缺失了男生的半邊側臉。缺失的碎片可能是在混亂中不小心被某隻小動物帶了出去，兩人在教室中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青年感到莫名的愧疚，雖然現在的狀況並不能說是他的過錯。他連忙說道：“我去外麵再找找，同時再借一卷膠帶回來……”

    不用啦。”朱老師輕輕地歎息道：“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話畢，朱老師深吸一口氣，頓時屋內剩餘的光點仿佛受到了不知名的召喚，它們漸漸地向兩人靠攏，最終停留在了朱老師的身前。程遠下意識地緊了緊頭上係著的緞帶，以免不小心對朱老師造成什麽幹擾。

    光點在二人的麵前快速穿梭著，它們逐漸聚攏在一起團聚成絲，不久後這些絲線又編織成了一張照片大小的絲綢。朱老師輕輕地將絲綢蓋在破碎的照片上，一道微光閃過，照片恢複如初。

    程遠驚訝地長大了嘴：“這……這也太神奇了吧！如果有足夠的信息點，人類豈不是無所不能……”

    朱老師微微搖了搖頭，她將照片裝入複原的相框後遞給程遠。這時，程遠才發現，這張全新的照片上，男生的臉已經有些微微模糊。

    信息確實很神奇，它能夠令萬物生長，能夠讓破鏡重圓，但它並不是無所不能。”朱老師仿佛在自言自語：“如果是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或者忘記的事情，它就對此完全無能為力。除此之外，信息不能令死者複生，也無法讓時光倒流，這便是不可違反的第二定律。”

    望著有些微微失真的照片，程遠沒來由地一陣難過，他脫口而出：“但如果隻是照片的話，我們可以多備份幾張啊！”

    朱老師微微搖了搖頭，她又拿出了幾張類似的照片。程遠將它們接過來細細端詳。然而他很快地發現，他手中的每一張照片都有細微的差別。

    這……”程遠啞口無言。他想起了地球上的一個諺語：擁有一塊手表，可以知道時間，然而當你擁有兩塊以上的手表時，你卻反而無法準確地確定時間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會忘記，照片也會忘記。”朱老師輕柔地擦拭著手中的相框：“當所有的人都將他忘記的時候，這個人就真的不複存在了。不過還好，我們可以一點點地去校正，如果十份備份不夠，那就備份二十份，二百份，這樣，這張照片的失真就會被無限地延緩了，隻要還有人記得他，他就沒有真正的消失。”

    這名相貌與照片上的女生有三分相似的教師淡淡地微笑著，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

    程遠呆呆地問道：“這位……是您的朋友麽？”

    朋友？當然不是，那家夥就是個笨蛋。”朱老師搖了搖頭，從感傷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程同學，我們先出去吧，園長和小明還在外麵等著我們呢。”

    朱老師一邊說著，一邊抬腿走出了教室，程遠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她手中的照片上，輪廓已經有些模糊的蒲公英正漫山遍野地飛舞著。

    ——

    程原正百無聊賴地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由於小氣主管這幾天請假，早就搞定了工作任務的程原自然沒有理由不早點回家。

    另外，他今天下午發現，他的神奇眼鏡又補充了一點能量，他猜想這可能是程遠莫名其妙地損了他一頓的原因——不過管他呢，趁著眼鏡中的能量（或者說信息點）蒸發幹淨之前趕快行俠仗義、快意恩仇才是一名大好青年應該做的事情。

    不過，貌似我這名眼鏡俠沒有什麽用武之地啊。”走在街上的程原無聊地想道：“這裏又沒有什麽劫匪，也沒有什麽橫穿馬路的小孩——等等這不是我的願望！”

    發覺自己的想法不對，程原連忙摘下了自己的眼鏡，還好，這兩個想法沒有被當成願望實現，否則他就要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這個還真不是開玩笑，有些豆腐是非牛頓流體，非牛頓流體的特點就是你撞上去的速度越快，力量越大，它在那一瞬間就越不容易發生形變。如果你撞豆腐的速度夠快的話，它會顯得比磚頭還要硬。

    算了，聽首歌吧。”程遠重新戴好了眼鏡。三秒之後，隔壁商場的音樂響起。

    ——

    小學籬笆旁的蒲公英

    是記憶裏有味道的風景

    午睡操場傳來蟬的聲音

    多少年後也還是很好聽

    將願望折紙飛機寄成信

    因為我們等不到那流星

    認真投決定命運的硬幣

    卻不知道到底能去哪裏

    一起長大的約定

    那樣清晰

    拉過勾的我相信

    說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

    唯一堅持的任性

    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真心，與你聊不完的曾經；”

    而我已經分不清，你是友情，還是錯過的愛情。”

    一旁路過的，深藏功與名的程原，輕輕地隨著歌聲哼唱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