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推薦bgm aimer：《last stardust》，祝大家情人節愉快】

    現在回想起來的話，在剛認識瑪姬的時候，李爾並不喜歡她，不如說，他是有些討厭瑪姬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瑪姬難以相處，有小姐脾氣或者令人厭惡，而是某種精神上的扭曲。

    畢竟，你很難見到多少這樣的孩子，彬彬有禮卻如同死人一樣，冷漠而沒有生氣的眼睛看著你，就好像在看著什麽東西一樣。

    令人毛骨悚然。

    隻是和瑪姬在一起，李爾便覺得渾身不適，若隻是偶然的見麵，那麽忍耐一下也就過去了，但是瑪姬卻是李爾的貼身女仆，和李爾一起學習、一起生活，相互之間的距離是所有人之中最近的。

    盡管瑪姬早早的顯現出了美人胚子的潛質，但比起視覺的享受，要和這樣的行屍走肉相處當然沒有什麽令人愉快的感覺。

    不如說，光是看著就覺得很不舒服，倒不是說厭惡，而是那種機械一般的感覺讓人畏懼吧。

    之後，是因為什麽，自己開始正視瑪姬，正視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的事實呢？

    是因為什麽，自己和瑪姬的關係開始慢慢變好，而瑪姬也開始向自己敞開心扉呢？

    是因為什麽，自己愛上了瑪姬呢？

    那已經無法分辨了。

    十幾年共同渡過人生的分量，混合糾纏在一起，熱烈、扭曲的化成了粘稠的東西，將記憶黏成了看不清形狀的一團

    等到察覺的時候早就已經記不清楚當年的想法了，隻知道瑪姬已經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卻有種愉快地感覺，這樣就足夠了。

    隻不過，總有種戲劇性的感覺，雖然在十幾年後的現在，這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如果是剛見到瑪姬的自己，一定不會想到這一天吧。

    這裏是——某個無名的教堂還是什麽的，桌椅都是如同少女夢幻一般的純白色，這種事情怎麽樣都好了，場地什麽的根本無所謂不是嗎？

    重要的是誰和自己站在一起。

    過於刺眼的光芒從剔透的落地窗戶裏投了過來，將自己牽著手的那個女孩的臉照得模糊不清，但李爾知道——他不需要看清楚對方的臉，隻需要聞見她身上的香氣，聽見她走路的節奏，感受到她的氣息就能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十幾年人生的分量就是那麽沉重。

    是瑪姬。

    李爾依然看不清楚她的臉，因為光實在是太過刺眼了，她身上穿著潔白的婚紗，就如同夢中那樣美麗。

    不知道為什麽，當察覺到是瑪姬時，站在瑪姬對麵的李爾卻感覺到一陣安心，就好像那裏會是其它人似的。

    但這顯然不可能，因為李爾‘不會’接受除了瑪姬以外的女孩。

    這是男人一生的承諾。

    所以不會違背。

    不知道為什麽，這裏的氣氛分明就是婚禮的現場，但卻隻有李爾和瑪姬兩個人參加。

    沒有見證責任的親朋好友。

    沒有許下承諾的神父。

    隻有李爾和瑪姬。

    但是那種事情怎樣都好不是嗎？重要的並不是有誰參加，而是和誰一起參加。

    李爾已經別無所求了。

    他牽起瑪姬的手，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一枚戒指，那是一枚不知為何李爾有些眼熟的戒指，上麵的寶石對於日常佩戴的結婚戒指來說未免過大了。

    但那也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戒指的大小，價值幾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承諾，神聖的契約，絕非那個用錢就能買到的東西。

    李爾張了張嘴，他心中的緊張達到了頂點，他肯定不管是遇上了怎樣的危機都不會如此緊張吧，他艱難的幹咽了幾下，張嘴，忍不住舔舔嘴唇，然後張嘴。

    “請你嫁給我吧。”

    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好像泄氣了一樣，聽天由命一般的等待回答。

    但是他並不需要聽天由命，因為答案是固定的。

    相互擁有、相互扶持。

    無論好壞、富裕或貧窮、疾病或健康，我們必彼此相愛、珍惜。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雖然知道必然是這個回答，但在親耳聽見之前，李爾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抱歉。】

    李爾愣住了，瑪姬的回答讓他不知所措，但比起那個，她的聲音顯得虛無縹緲，她放開了李爾的手，就好像馬上要消失似的。

    等一下。

    【抱歉。】

    為什麽要道歉？

    【抱歉。】

    不要這樣。

    【抱歉。】

    不要這樣，拜托了。

    李爾依然看不清楚瑪姬的臉，但他卻本能的感覺，她的臉上露出了困擾的苦笑。

    【抱歉。】

    就算隻是騙我也好，隻是哄哄我也行。

    【抱歉。】

    離開我也無所謂，隻是。。。。。。

    【抱歉呢，李爾。】

    。。。。。。隻是，別讓我再也見不到你。

    【請讓我、稍微再考慮一下吧。】

    李爾四周的景色如同時光倒流一般向後飛逝，一股沉重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從美好的夢境中扯了出來，然後毫不留情的展現給他事實。

    沒錯，任何人都能夠看出，這不過是個美好的夢境而已，一個悲傷痛苦的男人醜陋的逃避現實的美好夢境。

    這或許是人之常情，如果現實痛苦到無法改變，那麽稍微到夢境中逃避一下，這難道不是任何人都應該有的、基本的慈悲嗎？

    然而不行，他被強行喚醒。

    因為他被賦予了如此重要的使命，所以不能夠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那些對他個人或許重要、或許無可替代，但也僅僅是對他個人重要的感情上。

    他應該把沉睡、逃避的時間用來思考，用來工作，如果現實痛苦，那便要改造現實，如果心愛之人死去，與其哀歎，不如考慮如何讓其它人的心愛之人不會因為同樣的原因死去，這才是理性的、恰當的，屬於戰士的做法。

    而且，李爾的痛苦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啊。

    在你痛苦的時候，還有別人更痛苦。

    在你為死去的愛人傷心的時候，還有更多的人也在為他們的愛傷心。

    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正在做什麽，你已經沒有了將時間浪費在為自己的不幸而痛苦的餘裕。

    這不僅是因為你直接參加了戰爭，你殺了人，更在於——

    【有人在你麵前受苦、受難、受到殺害，而你沒有救他，那你的無能便有罪了。】

    【一個人在你麵前死去，若你沒想到更多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失去，那你的愚昧便有罪了。】

    【若你沉溺痛苦，將自己的痛苦視作超越別人的痛苦，那你的傲慢便有罪了。】

    這罪行沒有法庭審判李爾，但卻由李爾自行對自己下達宣判。

    就算是他也知道，他不管做些什麽，都無法把死去的人拖回人間。

    他不是神，甚至於他根本不相信、甚至鄙視所謂的‘神’，認為那毫無疑問是軟弱者放棄思考、放棄戰鬥，妥協的產物。

    神不存在。

    天堂不存在。

    所以他痛苦多久，都無法再見到那個女孩了。

    在他被拋回現實前的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來了。

    啊，說起來，瑪姬她還沒有給我回複呢。

    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個回答再也聽不見了。

    ————分割線————

    。。。。。。李爾？

    模糊中，李爾好像聽見了有誰在呼喚他的名字，他隻感覺耳邊好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氣流劃過，在一陣陣的頭疼和耳鳴中，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李爾？”熟悉的稱呼，但聲音並不是那個女孩，李爾定睛一看，卻是愛娜。

    愛娜·薩哈林。

    她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仔細一想，李爾對自己的狀態有認識，麵容黯淡，臉色蒼白的形容已經算是好的了，當他確認了萊比錫號確實戰沉，整艘戰艦因為核心反應爐殉爆炸裂成數塊，並且沒有找到瑪姬的蹤跡時，那種仿若死人一樣的氣息任誰也感受得到。

    雖然瑪姬被認為失蹤，吉翁軍的搜救團隊認為她應該位於在炸裂中四散的碎塊中。

    但是任誰都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她幾乎不可能存活。

    隻在這時，李爾忍不住憎恨起自己的理性，若是能全心全意的深信，她還沒死，她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就好了。

    會讓人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對於愛娜的擔憂，李爾感激之餘又覺得抱歉。

    “怎麽了，愛娜？”李爾扶著椅子站了起來，饑餓和疲勞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他沒有吃過飯的記憶，所以大概是真的沒吃吧。

    畢竟那個會記住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在他不想吃的時候也逼他定時進食的女孩已經不在了，所以大概再也不會有人時時督促他好好吃飯了吧。

    “那個，艦橋那邊傳來通訊，我們已經快要回到吉翁了，”愛娜猶豫了一下後說道：“所以多茲魯將軍傳來命令要在王爾古雷號舉行短會，讓各個部隊長參加，好確定一下回吉翁的各項流程，比如。。。。。。凱旋式、之類的。”

    似乎是擔心凱旋式一類聽上去就充滿了歡快氣息的詞匯會讓李爾想起傷心事，愛娜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真是個溫柔的人呢，李爾心裏苦笑了一下，似乎他比較熟悉的那些女孩都是溫柔的類型？

    這不好，在這樣的年代，太過溫柔是會短命的。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原因在於他需要回複王爾古雷號的命令，但他現在還不想出現在眾人麵前，他不能露出軟弱的表情，不管是在他的敵人或是同誌麵前。

    這樣一來，他就必須要讓別人為他傳話，這本來沒什麽，他也是軍官，讓自己的勤務兵去就好了，但他突然意識到，因為過去勤務兵的工作都是瑪姬一手包攬的，所以他也就沒有要求過勤務兵，以至於他現在沒有勤務兵可以命令。

    也許應該要個勤務兵的，這樣瑪姬就不用那麽忙了。

    李爾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當瑪姬不在了以後才意識到這一點，自己是多麽愚蠢的人啊。

    “李爾，艦橋那邊就讓我去回複吧，你還是再休息一下。”似乎是看出了李爾的想法，愛娜擔心的說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在戰場上培養出的默契，愛娜已經能夠自然地喊出李爾的名字了。

    “。。。。。。抱歉，麻煩你了，我等下就去艦橋。”李爾鬆了口氣，拜托道。

    “沒事，不過。。。。。。”愛娜看著李爾的眼睛，她清澈的雙眼中不含雜質的擔憂讓李爾忍不住別開了視線：“你真的不再休息一下嗎？”

    “不用了，”李爾搖搖頭：“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現在是最忙的時候，沒有休息的時間。”

    “我一會就好。”

    “但是，”愛娜仍然沒有放棄：“你看起來好像。。。。。。哭了？”

    似乎是覺得這個詞不太合適對成年男性說，愛娜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但是李爾還是聽見了。

    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有緊繃的、動一下就好像黏住了的感覺，那無疑是淚水幹涸的感覺。

    居然。。。。。。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李爾略感詫異。

    但是他隨即就反應過來了，大概是夢中吧。

    “我沒事，放心吧。”李爾扭頭不讓愛娜看見他的臉，這似乎有些欲蓋彌彰的感覺。

    “好吧，那你多保重，如果。。。。。。。”愛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如果有什麽難處的話，不妨和我說，雖然我不能為你做什麽，但是隻是聽你說話的話，我還是能做到的。”

    李爾對自己產生了厭惡，因為自己的軟弱暴露在愛娜麵前，讓這個善良的女孩為自己擔心了，也因為，在聽到她的話時，李爾確實對她產生了感激與好感，這讓他覺得自己有些惡心，愛娜無疑是出於善良擔心著自己，而自己卻對她產生了好感。

    在現在。

    他忍住反胃的感覺，笑著回答道：“謝謝你，愛娜，如果我真的需要你幫忙，我一定會開口的。”

    “謝謝。”

    李爾的回答讓愛娜笑了笑：“沒什麽。”

    “我們是朋友嘛。”

    她的笑容毫無虛假。

    “嗯，你說的沒錯。”似乎是要強調什麽，李爾回答道：“我們是朋友。”

    “回頭見，艦橋那邊我會幫你傳達的，你不用擔心。”說完，愛娜走出了李爾的房間。

    而在她走後，李爾呆坐了一下，他去洗了臉，然後灌了一肚子茶，接著再次坐回了辦公桌邊，隨著萊比錫號的沉沒，他存放在自己艙室中的很多東西沒有了，其中有些重要的內容，他必須趕在自己忘記之前複原，畢竟記性這種東西總是沒有記錄來的可靠。

    他開始工作，然後，心中又湧現出了對自己的厭惡。

    對自己連緬懷戀人都無法全心全意投入的厭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