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年關的冬風吹得凜冽。

    南河旁幽深隱蔽的一座吊腳樓裏，擺著一個小型祠堂供桌，漆黑的木牌位立在上麵，被用刻刀刻下了蒼勁有力筆走龍蛇的銘文——

    苗人淮木野之靈位。

    三根香插在爐子裏，正冒著嫋嫋的青煙。

    巫川和青桑盤坐在屋內，一副黑白的圍棋落在身前，窗外漸漸下起了大雪。

    大土司！秀山大土司！”

    一群年紀大的黑衣勾往或是小榔頭們跪在吊腳樓外，那一側是湍急的南河流水，他們的年齡普遍偏大，眼裏滿是悲憤與控訴，有的老淚縱橫，有的甚至已經貴的昏厥過去，但是沒有一個人站起來離開，他們高聲的呼喊心中真正大土司的名字。

    那個混蛋已經把黑苗白苗徹底混為一談了！現在整個苗疆都是他的勢力，我們真正的黑苗傳統被糟蹋的一塌糊塗，求您出山重整我族吧！——我們快要亡族了！”有老人聲嘶力竭的喊道。

    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乍看下跪著起碼有數百人，其中還有一些被迫跪下的孩子，天上的雪花逐漸打了，下了慢慢的一地，鋪出了薄薄的一層，但是隨著時間的加快，會越來越厚。

    巫川和青桑淡然的下著棋，一旁的爐子上燒著熱酒，他突然開口問道。

    青兒，有二十年沒下過這麽大的雪了吧。”

    青桑的麵龐蒼老，但是不難看出她年輕時也是個美絕人寰的可人，隻奈何花開一季，紅顏易老，她幽幽一歎。

    是啊，二十年了。”

    轟隆隆的響聲從遠處傳過來，那門前跪著的上百人轉過頭，看到了一大片漆黑的人流騎著黑馬開道奔馳過來，在這山水之地是難以走車的，隻有馬兒才是最佳的交通工具，但是以往黑苗貧弱，實在添置不起這貴重的玩意兒，哪裏見過這麽大氣磅礴的騎兵隊伍。

    一眼看過去何止數百之眾！

    這些馬都是難得的良品，一匹價值萬金，這麽多的錢如果換成物資夠再建一個以往的黑苗部族了。

    那馬群鑲嵌了馬蹄鐵，踩在枯枝泥地上翻卷起一片土層和雪花，他們個個身穿製式的黑色風衣，采用了唐裝的軟扣和漢服交叉設計，雖然還有些民族的特色，但是完全顛覆了以往苗人的傳統。

    他們將馬騎到人群的麵前，緩緩地開出了一條道路，接著幾百個跪著的老人看到了他們做夢都想殺掉的那個男人。

    撲棱棱！”

    風衣吹出了一道烈烈的弧度，楚未名走在最前麵，馬丁靴踩出了厚重的腳印，高大挺拔的身軀在衣服的襯托下仿佛一座大山，一個多月來橫刀闊斧殺伐果斷的改革讓他整個人得到了一種升華，他此時此刻正身為站在百萬人頂點的王者。

    他的身後跟著穿著一身血色衣衫目光冷冷的諾蘇，以及有些失魂落魄的撒靈，她憂慮的看了一眼那些跪在雪地中的老人，這段日子以來她曾親眼看到楚未名是怎麽對付這些冥頑不靈的頑固派的那手段實在血腥直接，讓她十分難以接受，但是她無力阻止這一切。

    楚未名隻告訴她，這是任何改革畢竟的道路，沒有鮮血的鋪就，哪有明豔的未來。

    他狂霸的作風和果決的殺戮，很快讓整個白苗都誠心歸附，而黑苗在鳳凰兒和巫川的幫助下也大部分選擇了投降，兩族真正完成了大統一。隻有寶哥兒不知所蹤，他似乎完全不能接受此時整個苗疆的變化，甚至擄走了自己的妹妹鳳凰兒。阿爾金和阿全奉楚未名之命，一路去追他們了。

    霸王！”那些老人咬牙切齒的喊道。

    人們沒有用傳統的土司稱呼他，而是叫這位史無前例的漢人首領為霸王，敬重他的是為了稱頌他的英雄霸氣，而反對他的則是為了諷刺他像楚霸王一樣剛愎自用，最後會自刎烏江窮途末路。

    楚未名將身後的黑色鬥篷拉下來，隨手丟棄在了一旁的戰士手裏，他親手組建了這支足足有上萬人的衛隊，並沒有什麽番號，隻是大土司的親衛，但是在苗疆隱隱有著霸王衛的稱號，每一個都是千挑萬選的苗人好漢，雖然論數量白苗足有百萬，但是黑苗人在這支隊伍中占得比例卻足有三四成之多。

    因為黑苗人的人品和素質普遍都比白苗要強上不少，同樣的白苗人比黑苗更加懂得變通。兩者結合之後，產生的化學反應十分奇妙，這支隊伍的戰鬥力是相當不弱的。

    一塊石頭突然從人群中被投擲了出來。

    嘭！”

    楚未名伸手一抓，抓住了那塊有些微微冰晶覆蓋的石頭，這石頭不知道在南河的邊上躺了多少年，今天卻是遭罪了。他麵無表情的看著跪在那河邊的人們，不見怎樣用力，石頭緩緩的被擰成了齏粉，隨風飄散而去。

    哢哢！”

    一大片拔槍的聲音，接著馬隊舉起了從白苗武器庫裏武裝的槍械，直直的指向了那數百人。諾蘇冷冷的看向他們高聲道——

    誰扔的！”

    我扔的！”

    一個老人耿直的站起來，手裏還拿了一個石塊，拉著自己懵懂的小孫子定定的看向了楚未名等人。

    你們這群——”

    楚未名歎息一聲，緩緩轉過身遮住了撒靈的眼睛。

    嘭！”

    一顆子彈直直的射入了老人的腦袋，頓時血花與腦漿濺起。

    屋內的巫川手裏的棋子頓了頓，雙目黯淡下來，接著聽到了青桑平靜的聲音。

    野小子總是要跟人爭搶，在我的麵前證明自己厲害，證明自己的能耐，證明他是頂天立地的真男人。但是我喜歡的偏偏並不是他多麽果決英雄，而是你這一點永遠也改不了的善良你是個好男人，所以我願意嫁給你。”

    啪啪！”

    一大槍聲在屋外響起，並沒有什麽慘叫聲，因為他們動手實在狠辣果決，沒有絲毫痛苦的槍槍斃命。

    巫川的手微微抖了抖，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青桑，告訴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鳳凰兒？”

    青桑的目光跨過了遙遠的距離，看向了楚未名所在的騎兵隊中，久久沒有言語。

    雪越來越大，掩蓋了一地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