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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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宴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許久,最後還是薛昭不停地敲門才讓她回過了神,她有些慌亂的抹了一把臉,確定自己沒什麽事之後才敢開門走出去。

    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雙眼還透著驚魂未定的慌亂,看上去就像一隻驚弓之鳥。

    薛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急忙衝上去拉住她,有些心急的問道:“出什麽事了?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薑宴抬頭衝他勉強笑笑,有些虛弱的搖頭,“我沒事,就是接了吳桐一個電話,嚇著我了。”

    她沒辦法告訴他事情的真相,隻能用吳桐來當擋箭牌。好在薛昭也沒有起疑心,大概也是不想過多幹涉她們的友情,所以也沒有深入的詢問,隻是拉著她又回到了餐廳。

    之後她就一直有點心不在焉,幾次抬頭偷偷看薛昭,想跟他說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她欲言又止的猶豫了好久,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遲疑的開口問道:“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你說。”

    薑宴咬了咬唇,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有事騙了你,你會不會很生氣?”她說完又有些欲蓋彌彰的補充了一句:“我幫吳桐問的。”

    薛昭抬頭看著她,眼神中有明顯的疑問和不解,但還是說道:“這種事情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是單純的小謊或者一時的隱瞞可以理解也能原諒,但如果事情涉及到的後果很嚴重,或者是人格道德方麵的,那就要重新考慮了。”

    果然,以薛昭的做人態度,這種事是一定不能被原諒的吧……

    薑宴忐忑不安的咬著筷子,心裏愈發的慌亂無措。

    薛昭看她神情慌張的模樣,更加狐疑了,皺眉問道:“你今天到底怎麽了?吳桐出了什麽事?很嚴重嗎?”

    “啊?什麽?”她愣了愣,隨即搖搖頭,隨口扯了個理由說:“我隻是在想,你最近好像很喜歡……主動親我。”

    薛昭對她的話似乎並沒有起疑,反倒是挑眉道:“不隻是最近,我以前也有過主動的時候。”

    薑宴一愣,“什麽時候?我怎麽不記得了?”

    “那次你生病,還有給你媽媽掃墓那天喝醉酒,我都有過,隻不過你那兩次的意識都不大清醒,大概是忘記了。”

    “給我媽掃墓那次,是你帶我回去的?”她有些震驚的望著他,臉上有些不可思議。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會是誰?”薛昭說完又意識到了什麽,眉心深蹙的望著她道:“難道那次高琦沒有跟你說過?”

    “沒有……”薑宴搖頭,“而且他說是他一直陪著我,我以為你把我丟下了,為此還難過了好一陣子。”

    她的話讓薛昭漸漸陷入了沉默之中,眼神也變得深邃而晦暗。他那個時候雖然沒有想到要強調什麽,但也以為高琦會跟她實話實說,但現在看來事情好像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而且高琦非但沒有告訴她事實,反而還顧左右而言他的誤導她。如果出於情敵的立場,他倒是也能理解,但他總感覺高琦這個人城府很深,事情好像不是單純這樣子的。

    這一晚兩個人都有各懷心事,就連睡覺的時候也都是背對著背的,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可是直到屋裏的等都已經關了,薑宴卻還是睜著一雙大眼睛,怎麽也睡不著。

    她一直以為那個人此生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中了,而薑正遠也是這麽安慰她的,可如今看來,事情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那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獄的?他又是怎麽找到她現在的身份的?他找她又有什麽目的?想要做什麽事?一係列的問題糾纏在薑宴的腦中,讓她煩亂不堪,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久,直到後半夜才淺淺睡去。

    這一晚薑宴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回到了一個酒吧裏,到處都是光怪陸離紅男綠女,她不知道要去哪,可自己的腳卻像有了意識一般,輕車駕熟的穿過走廊,無視走廊裏接吻調笑的男男女女,徑直走向其中的一個包廂。

    裏麵有男人的□□聲和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喊聲,她抬手握住了門把,心跳加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一樣,手也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不要開門,不能開門,可是她的手卻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一樣,就這麽擰開了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包廂裏的燈光昏暗至極,音響裏還能傳出震耳欲聾的音樂,電視屏幕上放著MV,身材妖嬈火辣的舞娘跳著鋼管舞,三四個男人圍在沙發前在撕扯什麽,混亂中她隻能看見一條纖細的腿在無力地掙紮。

    女孩呼救的聲音在迷亂的包廂裏顯得極其微弱,在音樂的掩蓋下更是有些絕望和無奈。

    薑宴慢慢的走向他們,最後站在了那群人的前麵,她這才看到那群男人正在剝著女孩的衣服,男人們壓住她的手腳,任憑她聲嘶力竭的哭喊,卻隻能看著自己的衣物脫離身體……

    她忽然就慌亂起來,這一刻她隻想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包廂,然而在她轉頭的一瞬間,女孩忽然抬頭看向她,帶著絕望和希冀,目光空洞的看著她。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聲音,那個女孩不是別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啊——”

    一聲驚叫之後,薑宴終於從夢中驚醒過來,她瞪大眼睛看著對麵的牆壁,驚魂未定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還有餘悸之後的冷汗。

    原來隻是個夢。

    幸好隻是個夢。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淩晨三點半,外麵還是一片漆黑。她心有餘悸的長長歎了口氣,轉頭看了看身邊還在熟睡的薛昭,心裏慢慢安定了下來。

    薑宴掀開被子下了床,出了臥室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杯冰鎮啤酒,打開之後猛地灌了幾口,坐在餐桌旁失神起來。

    時隔十一年,她竟然又做了這樣的夢,而且夢境如此真實,幾乎是把當時的情境又重現了一遍。

    那些她最不想回憶,也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又或者叫做她人生中的汙點。

    十一年前的薑宴還不叫做薑宴,那時候她尚隨母親蘭子君的姓,叫做蘭宴。

    她上高一那年母親被查出了癌症,為了給母親治病,本就不寬裕的家裏更是變得捉襟見肘,外婆拿出了所有的積蓄還是不夠給母親做手術。癌症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拖著,從良性拖到了惡性。在此之前,薑宴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高考上麵,她希望自己能考上好的大學,向學校申請助學貸款給母親治病。

    她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高考之後她以高分被重本學校錄取,等待通知書的那段時間,她想給母親賺點藥費,在聽人說過在夜店當酒水推銷員會賺很多錢後,她便壯著膽子去了當時市裏最大的酒吧首席之夜賣酒。

    那些人說的確實沒錯,賣酒的確能賺很多錢,她的第一桶金就能給母親買一個月的藥,嚐到甜頭的薑宴更加專注於這項工作。

    直到有一天,夜店裏一個平時和她來往比較多的服務生女孩臨時有事,所以找她來替一個夜班,並且說會給她工資。正巧那天的生意不好,薑宴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

    她一直沒有把服務生當做什麽危險的工作,像所有的服務生一樣,推開包廂的門進去給客人送果盤酒水或者燒烤,沒有任何不同。

    直到她推開了那扇罪惡的門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改變了。

    包廂裏的三四個男人似乎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看見她進來後便慌忙將桌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她以為這些人是在非法賭博,也沒放在心上,隻想趕緊把東西放下之後立刻走人。

    然而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其中的一個人卻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甩在了沙發上。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混亂中有人去關門,也有人去關燈。她被人壓在沙發上,嘴被人緊緊地捂著,很多隻手,數不清的手在她的腿上撫摸。有人拽她的裙子,有人撕扯她的衣服,她想呼喊,可是嘴卻被他們捂著,聲音在音樂的掩蓋下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數不盡的眼淚從眼角滑出來,她看著頭頂閃爍不停地射燈,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絕望二字。

    整個過程不知道進行了多久,或許是一分鍾,又或許是十分鍾,薑宴隻覺得這一刻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就在她覺得今天就要命喪於此的時候,那個每天晚上和她一起下班回家的女孩子終於來敲門找她了。

    她趁著他們不備的時候,抄起桌上的紅酒瓶,對這其中一個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那一瞬間她似乎都聽到了玻璃劃破皮膚的聲音,很快就有鮮血從那個男人的腦袋上滴下來,隨後越滴越快,染紅了她的白色襯衫。

    之後便有警察聞訊而來,她被帶到派出所詢問,兩天後醫院傳來消息,那個被她打傷的男人陷入了深度昏迷,一陣調查之後,警方認定她是過失傷人,而檢察院也向她提起了公訴。

    那段時間是薑宴人生中最絕望最黑暗的時候,她以為她的人生就這麽完了,此後就要在不見天日的灰色牢籠之中度過十年二十年甚至是餘生。

    薑正遠就在她彷徨無助的時候忽然出現在了她的世界裏,薑宴從沒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與父親見麵,居然是在看守所裏。她看著對麵那個西裝革履麵容冷峻的男人,隻覺得陌生而又局促。

    這一次見麵並沒有多久,薑正遠隻告訴她不用擔心,他會想辦法。果然沒過多久,她就被放了出來,而那個男人在清醒之後卻被抓進了監獄,並且因吸毒販毒猥褻婦女罪被判了十七年的有期徒刑。

    她從看守所出來那天是薑正遠的司機來接她的,司機直接把她送到了薑家。在她等待法院判決的時候,錄取通知書早已寄到了她的家裏,等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和她同一屆的所有學生都迎來了自己的大學生活,然而她卻和自己夢想的學校失之交臂。

    之後薑正遠給她改了姓氏,送她去高三重新複讀,好在她上學的時候小學是五年製,所以跟同班同學都是同歲,並沒有複讀生的高齡。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真正進入了薑家,成為了所謂的薑家大小姐。

    此前薑宴一直以為薑正遠是為了她這個女兒才接她回來,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他之所以接她回薑家,替她改姓,幫她脫罪,為她擺平一切障礙,給了她新的身份,原因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舍不得讓自己的兒子薑緯去聯姻,舍不得讓薑緯犧牲自己的婚姻,所以才接她回家,為的隻是讓她以後能嫁入豪門,把她賣個好價錢。

    其實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她曾很長一段時間都常常做噩夢,渾身冷汗的從噩夢中驚醒。為此她還曾特地去看過心理醫生,經過一年的心理輔導之後才在心底將這件事掩埋起來。

    她一直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那個男人被判了十七年,等他出獄的時候,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再也不用害怕什麽。可沒想到就在她要走向新的生活時,那個混蛋竟然出獄了。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電話,她或許真的能做到這輩子不再想起那些黑色的過去,可現實偏偏事與願違,她不僅想起了所有的不堪,那個險些毀了她的人甚至還要再出現在她的眼前。

    薑宴心煩意亂的抓著自己的頭發,恨不得往牆上撞兩下才好。

    現在她最擔心的不是別的,而是她怕薛昭和他的家人在知道她有這樣的過往之後,會對她改變態度。

    更甚者,她怕他會離開她,拋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