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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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昭曾經設想過很多次,他們的最後一天要如何度過。

    大方一點的,他想過要瀟灑坦然的和薑宴吃個飯,聊聊天,第二天一早起來就橋歸橋路歸路。卑鄙一點的,他甚至想過給她弄點安眠藥,然後再把她帶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讓她再也跑不了。真真是荒唐至極。

    但無論哪一種,他都沒想過會是現在這樣,他牽著她的手,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隻希望他們的腳步能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條路再長一點就好了。

    薑宴能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她沒有反握也沒有掙脫,任由他攥著,目光呆滯的盯著腳下的地麵,有些無念無想的感覺。

    可無論是多麽長的路都總會走到盡頭的,一直到薑家門口的時候,薛昭都不肯放開她,抿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薑宴扯了扯嘴角,強笑道:“我到了。”

    薛昭這才回過神,扯了扯嘴角道:“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

    “沒關係。”薑宴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手指絞在一起,有些局促和踟躕的說道:“那……我就回去了,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說完就轉身要走,薛昭又忽然拉住她,清俊的臉龐在月光的暈染下顯得有些落寞的頹然。

    薑宴回頭看著他,他的目光驚痛而又複雜,五指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就像是攥著他們這段感情當中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這次隻要一放手,就隻能沉入海底,再也活不了了。

    兩個人就這樣久久對視著,薑宴也不急著走,目光空靈的望著他,薛昭張了張嘴,幾次之後才極其艱難的開口問她:“還是不可以嗎?”

    “什麽?”她顯然沒能明白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還是要走?”薛昭的聲音顫抖著,痛苦而又掙紮,“這幾天你看不出來我是怎麽對你的嗎?難道這樣的感情還是沒辦法打動你?你還是要走?”

    薑宴抿了抿唇,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平靜的近乎冷酷,“薛昭,你該知道,有些事不會以為一周的時間就輕易被抹去,甚至是一生都無法抹去的。我之前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我要離開的事實已經是板上釘釘,這一周的時間不是為了讓你扭轉乾坤,更不是為了讓你為我贖罪。我隻是讓我們之間畫上一個平靜的句號,平靜的分手。”

    “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是的。”

    她的神色堅定而決絕,薛昭幾次試圖從她的眼中探知情感,卻什麽也探尋不來。她是鐵了心要走,誰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薛昭一直以為自己是狠心的,直到今天才知道,一個女人無愛無念的時候,才是狠心的可怕。

    他終於輕輕地放開了她的手腕,垂著頭,壓著嗓子說道:“那你還會回來嗎?”

    無論怎樣,如果他們還站在同一片故土之上,他始終還有著挽回她的機會。

    然而她給出的回答卻是:“不知道。如果總公司很需要我,我可能就會回來,如果不太需要我,我可能會一直在國外呆下去。歐洲對我來說是個很神秘的地方,未來還有很多未知的事情等我去探知。”

    “那……你什麽時候走?”

    “下個月十二號吧。”

    “我去送你。”薛昭抬頭看向她,眼裏又有了不容拒絕的神色。

    薑宴知道拗不過他,隻好歎了口氣點頭道:“好吧。”

    *

    那之後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各自的軌道裏,薛昭重新回到了醫院上班,就像是認識薑宴之前那樣,恢複了自己複雜而又枯燥的工作。一切好像都像從前一樣,卻又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沒有再回自己的小公寓去住,更加拒絕了父母回家裏住的提議,而是寧願每天早起一個小時趕路,也如此執拗的住在了那個隻有他一個人的空蕩蕩的家裏。

    雖然薑宴隻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但他卻時常覺得這裏充滿了她的氣息,有時候早上醒來,他會閉著眼回憶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可是睜開眼卻什麽都沒有。

    這樣真真是有點自虐,可是他卻還覺得痛並快樂著。

    薑宴也回歸了平靜的生活,每天跟在薑緯後麵學著怎麽打理公司事務,薑正遠雖然出院了,但是卻無法行走,隻能靠著輪椅來代步。大約是因為死過一次,他反而感覺到了兒女之情的可貴,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冷厲的對待過薑宴。

    一切都平靜的向前行著,隻等著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天。

    *

    遇見高琦那天是個驕陽似火的日子,薑宴剛從公司裏出來準備去買一些出國時的日用品,一下樓就遇見了坐在一樓大廳的高琦,看樣子是等候她多時了。

    她環著手臂走上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高琦先生,好久不見。”

    倨傲而又不可一世,高琦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薑宴。

    他站起身,唇角帶著一如既往的平和笑容,溫和而又禮遇的詢問她:“有時間嗎?我們聊聊?”

    薑宴嗤笑一聲,挑起眉尾道:“雖然我覺得我跟人渣沒什麽好說的,但我倒是挺想知道人渣跟我有什麽想說的。”

    高琦對她的嘲諷置若罔聞,隻是淡笑著說:“前麵有一家不錯的咖啡廳,我們去那裏聊吧。”

    其實薑宴很想告訴他,前麵不僅有咖啡廳,還有檢察院、法院、公安局,想必那些地方更適合他,但她實際上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隻好抿著唇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在咖啡廳裏坐下,薑宴習慣性的要了一杯卡布奇諾,到高琦的時候,他卻隻要了一杯白開水。

    “最近身體不大好,不能亂喝了。”他淡笑,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

    薑宴撇撇嘴,“看樣子是報應到了。”

    高琦不置可否的笑笑,兩人靜默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小宴,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薑宴沒說話,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們交往那段時間裏,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薑宴咽下口中的咖啡,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他,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什麽?”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以前喜歡過你。”高琦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很喜歡很喜歡。”

    薑宴冷笑:“喜歡到恨不得害死我?恨不得讓我被全天下的人辱罵?那你的喜歡還真是別出心裁,我承受不起。”

    高琦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自顧自的說道:“我一直以為你一定會跟我在一起,就連我身邊的朋友也是這麽說的。我們有相似的身份,如出一轍的身世,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能理解作為私生子的感受,隻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同樣的也隻有你能理解我。隻要我們在一起,我就可以繼承高家,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

    他這番莫名其妙的話讓薑宴更是無法理解,皺眉道:“你瘋了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我也不能理解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種陰暗又變態的人!”

    “我不是變態!”高琦忽然拍案而起,怒瞪著眼睛死死盯著她,表情猙獰而又可怖,“我沒有瘋,也沒有變態。我隻是喜歡你,我隻是想像高家其他的人一樣,得到自己應有的財產,得到別人的尊重!但是都因為薑正遠,這一切都毀了!反正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了,我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

    “所以你才把我以前的事告訴薛昭,想從中搞破壞?就連婚禮上的那些事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對不對?”薑宴冷聲輕笑,搖頭憐憫的看著他道:“高琦,說真的,你真可憐。我們雖然同是私生子,但我爸遺囑上卻把百分之七十的財產都給了我,你卻什麽都沒有。我現在和父親弟弟過得非常融洽,我也得到了家人的關愛,可你卻成了一條喪家犬。我現在真的很感激我爸當時阻止了跟你的婚事,哪怕我現在成了這樣,也比嫁給你這種渣男要好得多!”

    “小宴,你……”

    “說實話高琦,你對我根本就不是什麽狗屁的愛情,你隻是自卑加自私!你隻是想利用我得到高家的財產,對我隻是有一種變態的憐憫,你隻是把我當做了另一個自己,你以為你能從我身上獲得認同感,但是很抱歉,我跟你從來就不是一樣的人。”薑宴說完這番話兀自笑了笑,“不管怎麽樣,我們以後都見不到了,不用跟你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真是整個世界都變得幹淨多了。”

    高琦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我馬上就要走了。”薑宴起身看著他,就像是看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極其同情的說道:“不管你曾經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但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哪怕連裝都沒裝過。高琦,你真可憐。”

    她說完便拎著自己的包向外走去,卻沒有看見身後的男人眼中迸發出的刻骨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