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0 艦隊複蘇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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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體生命原本在類似人形的模樣時,盡管和真正的人類有著名眼可見的差異,但從人類的審美觀而言,它們有一種無機質感的美,一種堅硬的精致又另類的風情。然而,當它們變得畸形後,也一如所有畸形的人類一樣讓人不由得產生厭惡感,難以認同。就在義體高川的眼前,這些素體生命身上那些畸形的部分在轉移,在匯攏,在融合,宛如變成了巨大的瘤子,它們外表那由構造體材質的特有色澤紋理所構成的質感,正在產生一些隻有用“血肉”才能形容的變化。就像是它們自身的成份在發生變化,正在從一個和人類基礎構成差異極大的性態,異變成更近似於人類基礎構成的性態,可是,這絕對不會讓人產生認同感,哪怕它們真的變成了由碳基血肉構成的生命這一切發生在它們身上,卻足以讓旁觀者的義體高川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它們能夠承載這個痛苦,是因為它們狂熱地想要得到些什麽,而此時此刻,它們的變化就像是一種付出。
義體高川也一直在做和它們類似的事情,用自己承受巨大的心靈和肉體上的痛苦為代價,去達成某些目的,因此,更是對眼前正在發生的痛苦有一種怪異的共鳴。他覺得自己是不應該同情這些素體生命的,而對方也絕對不需要這種同情,它們隻是在做它們自覺得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
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也無法遏製自己那顫抖的內心。
它們在繁殖,它們在生育,它們渴望的東西即將誕生,可是,誰也不知道誕生出來的會是什麽。有人說,任何事情隻要可以設想到不好的發展,那麽,它就會滑向這不好的方向,義體高川用自己的親身體驗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性在末日環境裏,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好的發展。眼前的情況也必然是這樣,自己因為一些感性的因素停在了這裏,注視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實現它們的願望,這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
如果自己是冷靜的,是理性的,是抱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拯救什麽人的想法,就不應該在此時此刻停手。
殺死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哪怕無法殺死它們,也可以阻礙它們的生育,絕對不讓那“隻要想一想”就覺得絕對不會有好事的東西誕生。
義體高川警告自己,可是,有另一種更加深刻的情緒在阻止他。他無法分辨那到底是多麽複雜的情緒,但是,它強烈到了讓他的理性都無法撼動的程度。哪怕義體的本能,也在這宛如從靈魂深處滋生的情感衝垮,讓他無法拿起屠刀,去殺死這些在邏輯判斷上的糟糕東西。
“不……不……不應該是這樣的……”義體高川注視著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繼續扭曲,他再一次看到了幻覺,可是,這一次的幻覺是那麽的隱晦而模糊,根本就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就像記憶中的某一個早已經被忘卻的角落,那些殘留的資訊構成了某種隻能意會的信息。他隻覺得,那是發生在“高川”很小很小的時候,或許還是個嬰兒時的事情,那對“高川”的一生而言,是一個決定性的轉折。他不由得去想:我到底是什麽時候進入了孤兒院的呢?到底是因為怎樣的過去,才進了孤兒院呢?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那陌生的,但確實讓我獲得生命,賦予了“高川”這個生命最基礎結構的親人,到底是怎樣的呢?
那幾乎不能算是記憶,那朦朧的東西在觸動他,讓他產生根本就看不清的幻覺,聽到根本就聽不清的幻聽。
這些在平時根本無動於衷的東西,在偶爾想起時甚至覺得陌生又可笑,但是,隻在此時此刻,隻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隻在這樣的高川麵前,這些東西充滿了可怕的不曾料到的衝擊力。那是對心靈的衝擊,那是對意誌的衝擊,那是對行為的衝擊。這東西越是模糊,越是似是而非,就越是充滿了力量。
義體高川隻覺得,扼殺了這樣的衝擊,就是在扼殺自己不應該這麽做,那是構成“高川”人格的重要基礎,一旦蠻橫地去刪除,如今這個自我人格會因此崩潰的,他有這樣的直覺。他開始感受到了,自己不是無法抵抗,甚至於,義體確實有這樣的性能,可以將自己變回最理智的狀態,真正阻止自己的,是那對自我的認知和保護。
這是一個“陷阱”,但又不是什麽處心積慮的陷阱,換做其他人大概都不會有事吧,如果是其他的神秘專家在這裏,足以對對眼前的情況不屑一顧。可是,義體高川不一樣,毋寧說,隻要站在這裏的是“高川”,無論是哪一個,哪一種“高川”,都絕對無法避免這樣的情況產生。這是由“高川”那異常的人格誕生機製所決定的。
“高川”的人格在每一次死亡後都能夠重組,並延續一個貫穿始終的意誌,這當然是特別的,也是強大的,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樣的人格機製也同樣擁有弱點,這個弱點基於高川人格的構成基礎而必然存在。無論眼前的“陷阱”是不是敵人故意製造的,但是,它確實擊中了“高川”這個人格機製的軟肋。
具體是怎樣的情況,義體高川自己也不太清楚,這是一個極度複雜的問題,並且,他也不可能真的堵上“高川”人格去驗證。
可惡!
義體高川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在此卻步。他必須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些畸形的素體生命帶來更加不好的變化。更讓他覺得恐懼的是,這不是一種被迫的情緒,而就是自己的選擇。他又有了新的直覺:隻要這些素體生命完成生育,它們也會變得脆弱,也隻有到那個時候,自己才能對它們,以及它們那肯定同樣畸形的孩子做點什麽例如殺死它們。
義體高川無法阻斷這個生育的過程,但是,他可以在這個過程結束後,殺死它們的成果。
畸形的素體生命似乎從那既痛苦又狂熱的狀態中清醒了一些,它們用那已經不足以稱之為“手臂”的異態肢體割下自己身上那已經足有半個成年人大小的瘤子。這些瘤子已經徹底失去了構造體材質那灰白色的質感,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堆血淋林的充滿褶子的肉塊。這些肉塊在蠕動,在發出正常情況下,人的耳朵無法聽到的聲音,這些動靜卻都被義體記錄下來。
義體高川隻是不太明白,這些素體生命到底是如何判斷的,為什麽一定要在“莎”的內部,以“侵入三仙島”的方式來完成這個儀式。它們到底是想要打擊瓦爾普吉斯之夜的“莎”,還是要侵蝕奪取三仙島,還是真的隻是將前兩者當作儀式的一個步驟呢?“莎”和“三仙島”對這個儀式,真的有什麽必要性嗎?
缺乏太多的情報,隻覺得這些事情的發展都有些不符合邏輯,讓人感到混亂。
就在這個時候,義體高川的身後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整個地板都仿佛要被掀起來般震動。他感受到了,一個質量體量都十分巨大的物質正在轉醒,僅僅是徹底清醒前,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就對周遭的一切產生了劇烈的影響。
義體高川猛然轉過頭去,隻見那已經沒有前進阻礙的平台上,那一層層鱗片狀的甲板都在瓦解。碎屑自然是墜落於那肉眼看不到底的深淵中那是三仙島所在的地方,而這巨大的動靜,也隻能猜測是由三仙島的再起動造成的。
因為地板的崩塌,義體高川也不由得朝那邊離遠了一些,反而更加靠近那些畸形的素體生命了。義體高川被夾在中間,不時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覺得可能還是素體生命的生育更要快速一些。
一如他所料,盡管三仙島的動靜更大,但在它完全現形,乃至於對高川傳達信息之前,畸形素體生命們已經將自己身上割下的“肉瘤”塞入自己的肚子裏根本無法理解,但是,正因為它們這麽做了,所以,它們挺著大肚子的時候,比之前更像是懷孕的樣子。
兩邊的狀況都還在持續,這個時候,義體高川接收到了新的信息,是從其他路線挺進,搶奪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其它船艦的神秘專家們。起初他們那邊有點兒磕磕絆絆的感覺,同樣有素體生命擋在麵前,還有更多敵人先一步設下的“陷阱”在針對他們。不過,在花費了好一番工夫後,他們終於越過所有的障礙,並向義體高川發來提醒:“我們已經進入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了,但是,裏邊的所有自動化裝置都已經停擺,就連原本的船員也……”對方沒有繼續往下說,但義體高川已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惆悵,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也隻是在聆聽而已,並沒有搭話的想法,那邊的進度似乎很快,而自己這邊的情況卻變得越來越難以琢磨,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向其它神秘專家描述。
“你知道艦隊裏的這些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在另一邊的通話的聲音中,有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我已經檢查過了,艦隊裏沒有被入侵的跡象,這些人也沒有完全死掉,但卻出於一種近乎於”植物人“的狀況。
義體高川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在宇宙中向納粹月球發起衝擊,期間如果不是三仙島從中策應,損失大概會比現在更多。然而,讓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停擺的,很可能不是納粹自身所擁有的神秘。在宇宙戰爭的後半段,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船員所麵對的,是一種意識上的侵蝕。大規模,跨空間,直接就穿透船艦的防禦,直接作用在人們的意識中,至於中繼器對撞後產生的意識衝擊,則是在之後的事情。這意味著,至今為止,義體高川仍舊無從了解,那瓦解了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力量的真麵目,隻是知道這股力量是存在的。
義體高川直接在通訊中,對那邊的神秘專家說了自己的想法。
“意識態的侵蝕?不是中繼器對撞產生的衝擊?”那邊的神秘專家也很驚訝,“知道了,我們會留意。一旦我們重新啟動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那樣的攻擊也許會再一次發生。不過,按照你的說法,這種攻擊是很難提防的吧?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不可能沒有針對意識層麵的防禦,但仍舊在對方的手段下毫無作用。我們檢查過了,這些船員都沒有死,不過,也很難說他們還算不算活著,他們整個人都被嵌入到船艦內部了,就像是新的零件一樣……高川先生,有新的發現,這似乎不是敵人做的。”
那邊的聲音變得震驚,似乎真的發現了不得了的內幕。
“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竟然是以‘人’為燃料的嗎?其實船艦本身可以自行運作,搭載的船員,全都不是為了操縱作戰,我們沒有找到他們的活躍記錄……是的,沒錯,的確找不到,他們的記錄沒有被刪除,隻是,那些登陸的數據從來都沒有活躍過。這些船艦實在太奇怪,真讓人感到不安。”
對方的說法讓義體高川猛然知道了,為什麽當時三仙島可以如此輕易地入侵其它船艦並不是單純因為三仙島比這些船艦更優秀更神秘的緣故。被應用在三仙島上的一些以人為祭品的神秘技術,同樣被應用在其它船艦上,而且,很可能是從同一個基礎發展出來的技術,看起來的不同,僅僅是塑造外形的模子不同,其基礎內在構造卻是極為相似的。這種相似性,才讓三仙島的入侵變得如魚得水,輕車熟路。
原來,不僅僅是中央公國想到了這個法子去推動更加強大的神秘,而幾乎是所有能夠製造宇宙飛船的國家的唯一選擇嗎?也許,每一艘船艦的成員都會以為,隻有自己的船艦搭載了這樣的技術,擁有身處絕境時的強大底牌。
隻是,義體高川比其它船艦上的人用得更加果斷。他知道,正在檢查船艦的那些神秘專家有一點說錯了,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當時並不是依靠人工智能自行運轉的,船員的確是活躍的,他們如今看到的記錄,實際上有一部分是在三仙島入侵後修改的記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