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墨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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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蝶少風說沒有墨典,我幾乎是本能地反駁道:“不可能。”

    她露出一個蒼涼的笑來,道:“真有那樣一本書,你覺得王族會放心放在鄧陵氏手中?”

    她看著我,大約覺得我沒有相信她的話,繼續道:“鄧陵氏可以享受榮寵幾百年,就是因為根本不存在墨典,真正的墨典留在每一代鄧陵氏家主的記憶中,他們會在記憶裏記下每一個機關,每一種方法,然後不斷地改進、傳承。他人操控城中機關,需要依靠機關布置圖,但是設計機關和城池的人,卻隻需要自己的腦子就夠了。”

    我問道:“那三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她的眼睛裏有很深的光芒:“是世人的貪心和野心。”

    我以為鄧陵淵是對故國心存怨恨,所以才用墨典和我做交換,卻原來隻是為了救她。鄧陵氏一族全都以死殉國,聞名天下的機關術也至此失傳再無人知,留下的不過三張機關布置圖而已。

    我看著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所以他一定要找到我,因為隻有我,即使知道被他騙了也不會傷害你。”

    所以,我才要感謝你。”她說。

    我歎了口氣,站起身想要離開,她卻叫住了我。她將一個小紙包遞過來,道:“解藥,你馬上服下去。”

    我疑惑地看著她。

    她道:“劍傷之毒的解藥中混了虛靈花的果實,果實本無毒,但若遇虛靈花花粉就會化為慢性毒藥,使人體虛嗜睡,鬱鬱而亡,並且不會被人發現。我一路跟著你,其實隻是為了讓你不要毒發。這個紙包裏才是真正的解藥。”

    虛靈花是一種並不常見的植物,在南方的深山中才有,偶爾也有人種來觀賞。我也是在忘塵穀中才第一次見到。

    我一直覺得四肢乏力,原來並非是血影之術反噬,而是毒藥的關係。因為不巧的很,我在探查翠屏山莊時,恰好發現了一片幾乎和白雪融為一體的虛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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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回朝的那一日,整個阜都都處在喜慶熱鬧中。家裏仆人不多,但也早已是灑掃收拾得煥然一新,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與赤國南滄國的這兩場戰爭,成為了雲歸和二哥平步青雲的基石。前者讓他們嶄露頭角成為薑國年輕的將軍,後者讓他們真正一戰成名被整個薑國矚目,成為男兒心中的榜樣,女子眼裏的英雄。

    百萬骨枯、名將功成,也就是如此了吧。

    二哥從宮裏回來已經很晚了。我見了他便想起了那位董姑娘,不禁笑了。二哥見我笑得不正常,忙問我:“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我拿著帕子,學著董姑娘的樣子,輕聲喚了聲“許大哥”,然後嬌羞地低下了頭。

    二哥見狀,紅著臉有些尷尬:“你已經見過清淺了嗎?”

    哎呦,董清淺,好名字啊。”我繼續打趣他。平時有些一本正經的二哥,臉紅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好了好了,有你這麽打趣哥哥的嗎?”他拍了一下我的頭,“你自己還不是,都過了這麽久,還和雲歸像小孩子一樣鬧別扭……”

    二哥……”我急忙打斷了他。

    二哥見自己說錯了話,也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麽了。

    往前走了幾步,我這才小聲對二哥說:“蝶少風告訴我,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墨典。”

    二哥問道:“你相信她的話?”

    我點頭,道:“但我知道雲歸是不會輕易相信的,肯定會堅持打開那三個箱子。你讓他千萬小心,以防有詐。”

    二哥道:“我會告訴他的,但隻怕他不會相信。”

    我歎了口氣,我最怕的其實是雲歸來找蝶少風刑訊逼供。每每想起鄧陵淵的死,我就會覺得心裏難受,我知道這是立場問題,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我希望蝶少風可以好好活著,她的餘生背負了另一個人的生命,真的彌足珍貴。

    那天之後雲歸那邊一直都沒有動靜,也沒有任何人來找蝶少風,我心裏也就安心不少。

    但在十天後的一個晚上,二哥來告訴我:“雲歸還是打開了箱子,隻是死了好幾個開箱子的人。果然如蝶少風所說,裏麵放的是幾本遊記、詩集,根本就沒有什麽墨典。”

    聽完二哥的話,我隻是點了點頭,轉身的那一刻卻隻覺得鼻子一酸。我道:“關於鄧陵淵的死,雲歸隻怕至今都在怪我吧。他知道我護著蝶少風,所以寧願犧牲那麽多人的性命,也不肯來找我。”

    二哥勸道:“你不要太多心了,他隻是很想要得到墨典而已。”

    我道:“或許吧。”

    他歎了口氣,道:“小妹,我知道你們兩個年紀越大就越有自己的驕傲,可總是要有一個人先低頭。”

    是啊,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雲歸他不願意低頭,那就隻能我來低頭。我勉強笑著道:“這一次是我太任性了,事關軍國大事卻一直都不肯向他說明。二哥你不用擔心,有了合適的時機,我會和他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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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薑國回到這座院子,生活又變得單調安逸。我把孤竹送我的琴從櫃子裏拿出來,每日清晨和黃昏都會彈一曲。其他時候就弄弄花草或是看看書,也有點深閨女子的樣子了。

    回來半個月後的一個早晨,我見到了宣逸。他搖著手裏的扇子,一開口就抱怨:“長樂真是個沒良心的,回來這麽久也沒個音信。”

    看著他的樣子,我不禁有些想笑,這才剛三月啊,就開始搖著扇子了。我繼續彈著琴,對他道:“旭王殿下,人家正學著怎麽做個大家閨秀呢,可沒有功夫和你一起出去玩。”

    他用扇子敲敲琴台,繼續抱怨:“你要學什麽大家閨秀,孤竹受了傷也不能陪我飲酒。唉,無聊,這日子沒法過了。”

    心猛地一跳,指尖的琴弦已經斷作兩截,我看著宣逸問道:“受傷?他怎麽受的傷?什麽時候的事?”

    宣逸卻似乎對我的焦急視而不見,慢悠悠地道:“好像是兩個月前吧,他一身是血地倒在王府門口,真是嚇死我了。”

    兩個月前?那時他應該剛好回到薑國。一些記憶片段在腦中閃現,我突然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當日我一直奇怪,為什麽在我趕往畢方城時沒有遇到追兵,其實那時夫諸城的局勢才是最危急的,所以鄧陵淵定會認為我們會向夫諸城的方向逃走,而孤竹一定是在什麽時候得知了這個消息,卻悄悄瞞著我,並提出那個分開行動的計劃,自己去了滿是追兵的夫諸城,而讓我去相對安全的畢方城。

    已經這麽久了他的傷竟然還沒有好,可想而知當時有多嚴重,可我卻一無所知,回來這麽久隻顧著自己的情緒,每天悶在家裏竟然都沒有去看過他。

    我不顧還在不停說著什麽的宣逸,立刻轉身出去想騎馬奔向碧影山。宣逸卻一把拉住我,問道:“你這是做什麽?本王還沒說完呢。”

    我掙開他的手,邊往外走邊說:“我要去看孤竹。”

    宣逸卻笑出了聲:“你是要去探病?終於想起他來了,那和我一起去吧。”說罷,慢條斯理地向門外走去。

    原來他是故意來告訴我這件事的。我立刻跟上他,坐上了他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