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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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碧梧自然是不會同意宣碧瑤出宮的,但宣碧瑤很聰明,沒有去找宣碧梧而是直接去找了雲歸。然後,宣碧瑤便歡天喜地地讓宮人收拾東西,和我一起回到了將軍府。

    宣碧瑤執意要和我住在同一個院子裏,陸清歡便讓人把我住的院子隔了起來不讓人隨意進入,隻留下了婢女侍候。那之後的幾日,這個院子裏終於熱鬧起來,充滿了女孩子們甜蜜的笑聲。

    宣碧瑤會有意無意地問起我小時候的事,陸清歡也表示很想聽。我知道她們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表麵上隻作不知,改變那些故事發生的地點以及我們三人的身份,略去雲歸曾經喜歡我的事實,慢慢地給她們講訴。和她們一起回憶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故事,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第三日我們一起去府外轉了一圈,陸清歡畢竟是有身孕的人,一回到家就有些不舒服起來,於是之後便隻是上午過來看看,其他時候都在自己房裏休息。

    隻有我和宣碧瑤的時候,我便拿出我的夢蝶,一邊和她聊著,一邊隨意彈出了那首“桃夭”。

    雲歸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在高高的攬月台上,我第一次將這首曲子彈給他聽。那一天,他握著我的手,對我許下了關於未來的動人誓言。

    宣碧瑤果然饒有興致地問道:“這支曲子叫什麽?真好聽。”

    我笑著說:“桃夭。是我小時候學的一支曲子,那時還常常彈給陛下和二哥聽呢。”

    她的臉上有難掩的喜悅嬌羞:“姐姐可以教我嗎?”

    我輕輕地點頭。

    我終於開始采擷那些最單純美好的回憶,用陰謀算計精心調配,製成一味迷惑人心的香。於是,回憶便隻剩了這一次的生命,被焚燒殆盡,成為隨意丟棄的灰燼,在見不得光的角落裏慢慢散去。

    接下來的幾日,那首曲子斷斷續續地從我的院子裏飄出來。

    在宣碧瑤學會了“桃夭”以後,我終於問她道:“碧瑤喜歡陛下嗎?”

    她撥動琴弦的手猛地一頓,臉瞬間變得通紅。然後她努力做出自然的樣子,道:“我當然喜歡他了,他是我的姐夫呀。”

    我看著她的臉,說:“我並不喜歡衛尉。”要想讓別人放心講出心裏的秘密,最好先講一個自己的故事。

    她果然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於是我開始用荒涼的語調編故事:“我不願意回到公主府,是因為我覺得害怕,未來的幾十年,我都要和一個不喜歡的人住在那樣大的一所房子裏,每一天都隻能自己安慰自己,靠著回憶了卻餘生,想一想都是一件荒涼的事情。”

    “姐姐……”她並沒有追問我故事的細節,自顧自地濕潤了眼眶。我知道,這個故事正中她的心事。

    我說:“碧瑤,我看著我自己,就好像看到了未來的你,隻覺得無盡的悲傷。不要重蹈我的覆轍,不要陷入這樣的命運。”

    她終於抱住我哭出了聲音:“姐姐,原來你都知道了。可是,那是我的阿姐,從小護著我的阿姐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輕輕地環住了她的背:“我不是勸你,我隻是心疼你。你的六哥,他曾經勸我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可是他還來不及像他勸我的那樣,就已經……”

    似乎這些年一直隱忍的悲傷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哭得聲嘶力竭,像一隻無助的小獸。

    碧瑤,請不要哭泣,我已經在雲歸那裏得到確認,隻需要你再勇敢一點,你就成功了,而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既然宣碧梧想奪走我最在乎的人,那麽我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回敬她,而這一切隻是剛剛開始。在雲歸還需要宣碧梧的時候,我就殺不了她,也不能殺她,但我想,很快這個問題就會不再是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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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清淺嫁過來的那一天,我天不亮就去了她家,幫她穿戴張羅。

    她的母親那日精神也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幫她梳頭發,並給她插上最後一支發釵。所有人的臉上都有著一種很安詳的笑容,無聲地,像落日一般的光輝。

    最後我扶起她走向婚車,緋紅的唇色和暗紅的嫁衣襯得她的臉愈加白皙透明,但她臉上的神色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淡然從容,無堅不摧。

    我趕在婚車的前麵回家,然後回到正廳裏。二哥和陸清歡已經等在了那裏,他們端坐於主位,目光看著門口,除了平靜,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神情。

    過不多久,就有下人過來稟報,說董清淺的婚車已經到了側門,過了一會兒,便看到一個暗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外麵。

    那身影在婢女的攙扶下一點點向門內移動,二哥慢慢地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但董清淺隻是低垂著眉眼不緊不慢地向裏走,風吹起嫁衣寬大的裙擺,而她就像寒風裏的一枝梅花。

    是我一直不曾發現,她已經不再是柔弱的楊柳,“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才是她的名字啊。

    董清淺走到近處,盈盈下拜。二哥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此時見她在自己麵前跪下,幾乎忍不住要站起身來,他目光直直地看著麵前的女子,不自覺地伸出右手想要去攙扶她,卻又終是收了回去。他一定也想起來了,他不需要站起來,也不能去扶她,這是他們成婚的日子,卻不需要拜堂行禮,他隻要和他的妻子端坐堂上,接受她的跪拜叩首。

    相較於二哥和董清淺的平靜,陸清歡卻是從董清淺一進門就冷著一張臉,目光牢牢地盯著董清淺。

    一場喜事辦得十分簡單,從頭到尾所有人都嚴肅沉默。雖是納妾,按照阜都的規矩,也是要擺宴席請親友來熱鬧熱鬧的,但這件喜事起初就因為董清淺的有孕變得有些尷尬,又因為她的小產使一切蒙上了一絲酸澀,二哥和董清淺都表示越簡單越好,陸清歡當然也樂得家醜不外揚。

    等到所有的儀式結束,陸清歡站起身,微微仰頭看著二哥道:“今晚,將軍要去哪裏?”初見時她身上的英氣鎮定又重新回來了,再不是那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她仰起頭看著二哥的那個弧度,是她的驕傲和自尊。

    二哥沉默了一瞬,然後微笑著對陸清歡道:“今晚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估計要到很晚,就歇在書房了。你不用等我,早點睡吧。”說罷對董清淺身邊的婢女吩咐道:“扶她回去歇息吧。”

    他的目光和董清淺一觸即分,卻已經達成了默契。然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將整個爛攤子都留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