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孤竹說話間，聽到前院有人喊門。

    來的人是燕赫，隻帶了兩個隨從。他笑著對我們道：“當日便覺得二位氣質不凡，沒想到竟然是薑國長公主殿下和琴絕天下的孤竹公子。二位借馬之恩，銘感於心。今日阜都再見，實在是緣分。”

    我笑著說：“殿下言重了。”

    寒茵燃了小火爐為我們烹茶，我們則坐於後園的水榭裏隨意聊著。平日裏來我都是不帶侍女的，但今日有燕赫在，我自己動手便不太合適了。

    萍水相逢的朋友邀到家裏喝茶也不是不可以，但燕赫和我的身份特殊，就有些非比尋常。

    果然坐了一小會，燕赫便問道：“長公主殿下邀赫前來，不隻是為了喝茶這麽簡單吧？”

    我放下茶杯，道：“當日在山汮雖隻有一麵之緣，但王子對刺殺自己的刺客尚能心懷悲憫，便知王子是個值得深交之人。所以，有幾句話想對王子說。”說到這裏我停下來，想先看看對方的反應。

    燕赫依舊麵露微笑：“殿下請講。”

    我便接著道：“山汮與薑國聯姻之事雖未明說，但也已是定局，卻不知王子想娶誰作王妃？”

    燕赫臉上隱有不悅之色，道：“我燕赫要娶自然是要娶最尊貴的公主。莫非殿下也和別人一樣，認為山汮國弱，高攀不起？”

    我語氣誠懇地道：“我並無此意，王子莫要誤會，隻因我們相識一場，所以特地來提醒王子，希望王子不要娶平昌長公主。”

    “這是為何？”

    “因為這位長公主實在是不好娶。”

    “什麽意思？”

    我看燕赫的臉上始終有戒備的神色，便道：“實不相瞞，我和平昌長公主乃是閨中密友。今日來見王子，也是出於我的私心。平昌長公主早已有了心儀之人，我隻怕王子執意要娶，最後成與不cd不會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燕赫卻是輕輕地一搖頭，道：“長公主今年已經年滿十九，依著陛下和皇後的寵愛，若是這心儀之人是合適之人，隻怕早有婚約，如何能夠等到今日。”

    “王子確實已經猜到其中關竅。隻是王子可知這心儀之人是誰，又為何不是合適之人？”

    燕赫道：“要麽就隻能是此人身份地位極低實在不能與公主相配，要麽，就是此人已有身份尊貴的家室，不能停妻再娶。”

    我沒有說話。

    燕赫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前者嘛，在皇後心中，我燕赫雖是一國王子，隻怕也不是個能與長公主相配之人。那麽，就隻剩下了後一種可能了。不知我猜的對是不對？”

    我點頭。

    得到我的肯定，燕赫沉思片刻，道：“這人，莫不是……？”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雖然是燕赫自己猜到的，此刻也難掩震驚神色。他沉吟片刻，臉色凝重而嚴肅，站起身道：“平昌長公主的心儀之人，我也已經猜到了。今日多謝殿下告知這麽重要的消息，我會好好考慮這件事的。告辭了。”

    隨著燕赫的離開，水榭中頓時安靜下來。我看著麵前已經冷掉的茶水，不敢去看孤竹的眼睛，心中紛繁雜亂，氣血翻騰。

    過了片刻，我才開口：“孤竹，這一次，請不要勸我。我恨宣碧梧。她想要殺我在先，本就是咎由自取，卻一次次咄咄逼人。我知道，離開楚國的時候，我就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再被仇恨蒙蔽本心。對於孟曆，逝者已矣，我無論做什麽都不再有意義。但是，對於宣碧梧，我若不能阻止她，便隻能一次次落於被動，任她傷害我在乎的人。”

    孤竹伸過手來，覆上我的左手，他指尖微涼，心頓時便靜了下來。他說：“我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你可以快樂起來。不管你要做什麽，對也好，錯也罷，我都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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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赫究竟娶誰的問題還沒有定論之前，先發生了另一件大事。那天夜裏宣碧梧早產，生下一名男嬰，雲歸為他起名為“晧”，並於第二日早朝宣布立宣皓為太子。但我還得到了更多隱秘的消息，宣碧梧雖然順利產子，身體卻大為受損，已經臥床不起。

    第二日，我依照禮節入宮去探望宣碧梧，但她自然是不會見我的，我便去了宣碧瑤那裏。

    宣碧瑤精神恍惚地坐著，目光空洞地看著地麵，也不知在想什麽。聽到我叫她，她這才回過神來，依舊是一副神色複雜的樣子。

    我道：“碧瑤，怎麽了？”

    宣碧瑤臉上的神色七分淒楚，三分悲憤，道：“昨日阿姐已經和陛下說了，要我嫁到山汮去，朝中也有人開始催促陛下，說薑國和山汮的聯盟如果不能快速達成，會影響西線的戰事。”

    說到這裏，她眼中的淒楚都化作了怨憤，拉住我的手臂道：“阿姐她如今什麽都有了，夫君，孩子，天下，而我就這麽一點點卑微的願望，隻想留在阜都而已，她都不能成全，一定要逼得人走投無路麽？”

    我卻問她道：“昨日碧瑤和陛下談得可還好？”

    她臉上微微一紅，低下頭道：“姐夫他……他很喜歡我為他彈琴。”

    聽罷她的話，我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我說：“燕赫如今雖然隻是王子，但誰都知道如今山汮王早已臥床不起、奄奄一息，不出半年燕赫就會是下一任的山汮王。我們薑國有的是宗室女想要拚一個王後之尊，哪裏用得著你去。”

    我盯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柔，帶著淡淡的蠱惑：“碧瑤，你的命運不應該是遠嫁他鄉，一生遙望故國不得歸。我隻問你一句，娥皇女英的故事，你想與不想？”

    她的目光不由得一躲，道：“不……我……”

    我卻不允許她逃避，掰過她的身體，強迫她看著我的眼睛：“進一步，得償所願；退一步，一世荒蕪。碧瑤，告訴我，你想還是不想？”

    她終於無處可躲，隻能與我對視，聲如蚊蚋：“想……”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經有了堅定的光芒。她說：“我想。”

    我笑著看著她：“那就不要畏懼。我相信，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