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舞！”

    熟悉的聲音，讓歸澤一愣，隨即撥開圍觀的魔徒。

    隻見淺秋四人正滿臉怒容地望著對麵，段興和林晟身上還帶著傷，他們的魂寵也不在，顯然是被收回了。

    能讓他們受傷，顯然是將他們的魂寵擊敗了。

    魔徒們圍成的一圈空地上，青藍色的藤條瘋狂地舞動著，讓幽影豺和風聆花妖相形見絀！

    幽，乘影！”

    幽影豺的身影化作烏光，在藤條與藤條間穿梭著，卻根本不敢有絲毫停頓！

    而風聆花妖利用操縱風的能力漂浮在半空，躲避著不斷抽打的藤條。

    歸澤向對麵望去，一眼便看見對麵墨綠色頭發的清秀少女。

    葉夢璃！”

    歸澤有些驚訝，連忙帶著怖星上前幾步，站到淺秋等人前方。

    歸澤？”

    葉夢璃顯然也是有些沒想到，皺了皺眉，讓汐水藤妖放棄施展接下來的藤舞-泯殺，而是將幽影豺捆縛住，再扔了出去。

    歸澤姐……”童淼剛想說些什麽，歸澤便打斷了他。

    你們兩個，把魂寵收起來。”

    葉夢璃靜靜地看著二人收回魂寵，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她身邊幾個之前歸澤見過的魔徒卻大喊大叫起來。

    夢璃姐，您怎麽不殺了他們的魂寵，這些該死的人，竟然敢挑釁您！”他們神色激動，仿佛葉夢璃的魂寵受他們指揮一般，“對麵的，看見我們夢璃姐的魂寵了嗎？二段七階汐水藤妖！識相的趕緊跪下來道歉！不然的話……哼哼！”

    歸澤看跳梁小醜一般看著那幾個魔徒，眼中竟是憐憫之色。

    我早就說過了，無謂的善良會害了你。”

    葉夢璃眉頭緊皺，卻冷冷地說道：“我也早就說過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哼，你算什麽東西……”那幾個魔徒還沒有意識到，依然不依不饒地罵著，“我們夢璃姐，可是能承受白魘魔的人！”

    白魘魔！”歸澤一驚，不由得驚呼出聲。

    哼哼，怕了吧？我告訴你們……”

    夠了！”葉夢璃怒聲道。

    這……夢璃姐……我們……”

    回去！”葉夢璃有一種在歸澤麵前丟了麵子的感覺。

    是……是……”那幾個魔徒悻悻地轉身，還不忘給歸澤等人幾個凶狠的眼神。

    歸澤向後揮了揮手，淺秋幾人會意，帶著魔徒們有序離開，將這塊地方讓給歸澤和葉夢璃。

    歸澤沒有湊近葉夢璃，她的汐水藤妖依舊在她身邊，這隻歸澤幫助她尋找到的魂寵如今已經超過一人高，舞動的藤條也達到了十根之多。

    告訴我，怎麽回事？”歸澤壓抑著怒火說道。

    不用你管！”葉夢璃不甘示弱地回擊。

    你這是在玩火！”

    葉夢璃沉默了。

    你現在是魂士了？”歸澤語氣不善地問道。

    二念魂士。”葉夢璃猶豫了一會，依然不情願地回答道。

    二念……”歸澤苦笑了一下，她竟然追上了自己。但即便是二念魂士，承受白魘魔還是過於勉強了。

    我是沒資格管你……”歸澤感慨道，“現在一切已晚，但你又是為了什麽？”

    葉夢璃也沒想到以往強勢的歸澤會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有些別扭：“我想保護他們。”

    你還是這麽善良，但你看看，這些人值得你保護嗎？”歸澤譏誚道。

    那幾個隻是少數！”葉夢璃辯解道，“其他人都是安分地待在木屋中的！”

    歸澤搖搖頭，顯然不認同葉夢璃的說法：“那麽那些人難道在刻苦修煉嗎？”

    葉夢璃一時語塞，竟不知怎麽反駁。

    從葉夢璃的反應，歸澤已經知道了答案，她苦笑著捋了捋散落的頭發：“我希望你明白，一味尋求別人庇護而不思進取的弱者，同樣不值得你去保護，言盡於此。”

    說罷，歸澤頭也不回地離開，隻留下葉夢璃站著原地，若有所思……

    弱者，雖然往往能得到憐憫和同情，但這不能成為他們安於弱小的理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弱者，並不值得同情。

    弱者……不值得保護啊……”歸澤幽幽歎息，深邃的黑眸中倒映著無盡的哀傷。

    那年她十歲。

    從小被認為是廢物、根本不可能覺醒魂念的她還是在生日那天覺醒了。她本以為，自己的覺醒能讓自己的處境有所改善，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月光三尾狐的死亡，和季宇軒的仇視的目光。

    他是她的二哥，可月光三尾狐，是他的小妹季雨霏看上的魂寵……

    在那些無眠的夜裏，除了看書，便隻有一隻火雲貂陪著歸澤。

    這種低等奴仆級的魂寵根本沒有什麽價值，隻不過是歸澤暖被窩的寵物。但那天她被季宇軒用魂寵——紅隼戲弄羞辱的時候，陪伴了她十年的它，衝了上去……

    她不甘，她向父親哭訴，父親卻隻是給了她一隻魅月狐作為新的寵物。她沒有吵鬧，卻用最冰冷的話語刺激著老男人的心。

    於是她很久沒有見到父親，她以為他生氣了，他厭棄自己的淺褐色瞳孔，如同那些嘲笑她的人一般，不再願意保護她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渾渾噩噩，自暴自棄。

    很久之後的某天，她才從仆人的閑聊中知道，父親殺了季宇軒的紅隼，卻被家族知曉。他被派往最遙遠的地方經營著一份家族的生意，因為不這樣做，她便會被逐出家族！

    沒有人會憐憫一個一事無成的廢物，憐憫她的人，就如同站在其他人的對立麵，承擔一切壓力。

    十歲的她不明白，可等她明白的時候，父親已經不在家族核心，等父親終於尋到一個機會能調回家族時，她卻被擄到了青魘魔島……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她的弱小，或者說當時的她認為父親能給予她永遠的庇護，但她錯了。

    好在現在有一個機會能讓她改正這個錯誤，魘魔殿雖然殘酷，但倘若能夠活下來，她就一定會成為同輩中的強者！

    天色已暮，濃重的黑暗籠罩著白魘魔島，仿佛永遠移不開的黑色山峰，又仿佛是所有人心中的陰霾。

    葉夢璃獨自坐在床鋪上，麵色蒼白，渾身冷汗。

    她喘息著，拚命地修煉以恢複魂力，體內那隻取代了青魘魔的餓鬼的食量幾乎超出了她的魂力總量，讓她一開始始料未及，險些被直接吞噬了靈魂！

    她現在和白魘魔維持著一個生死平衡，二階的白魘魔兩天的食量是她的全部魂力，因此兩天中有一天，她是處於虛弱狀態。但為了實現當初保護魔徒們的承諾，她隻能咬牙忍受。

    從魂力耗空的空虛難受中恢複過來，葉夢璃沒有繼續修煉，而是走到魔徒們的木屋，推開了門。

    屋內人聲鼎沸，仿佛魔徒們有著發泄不完的精力一般，吵得她頭昏！有幾個魔徒不知道因為什麽打了起來，身上掛了彩，兩撥人都諂媚地拉著葉夢璃的手，請她做主。

    葉夢璃沒有像往常一般聽他們講述，而是愣愣地看著他們，隨後，掙開兩名魔徒的手，默默地離開……

    她在一處空屋的房簷下坐下，雙手抱著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倒不是真的脆弱到這種地步，她的思想依舊理智，隻是止不住哭泣這種反應。

    她知道她錯了，在接受白魘魔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但她的善良讓她無法看著一條條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夜風起了，深秋的風很冷，將她的淚水變得刺骨，她忙用手拭去淚水，心中卻滿是矛盾、糾結。

    哭著呢？”一個輕鬆的聲音傳來，隨後，身著單衣的歸澤在葉夢璃身邊坐下，怖星碩大的身體也跟著趴到歸澤腳邊。

    你來幹什麽？”葉夢璃別過頭去，狠狠地抹了兩下眼睛。

    你既然選擇了白魘魔，那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歸澤平靜地說道，仿佛沒有聽出葉夢璃聲音裏的排斥抗拒，“你現在所能做的，隻有敲打好你的魔徒，然後拚命修煉，期待別讓白魘魔吞掉你的靈魂。”

    葉夢璃沒有轉過頭，卻也沒說什麽，氣氛陷入了凝滯的沉默中。

    許久，就當歸澤還以為葉夢璃睡著了時，她才輕聲說道：“我不想變成劊子手，我隻是想保護一些人……”

    保護……”歸澤似嘲諷般冷笑一聲，“你知道嗎，曾經我連我的寵物都沒有能力保護好。”

    是你院子裏的那個小墳墓？”葉夢璃問道。

    嗯，一隻火雲貂。它為我而死，可笑的是我卻不能為它報仇。”當年的歸澤哭得精疲力竭，但如今的她談起這件事，卻隻剩下了感慨，“後來我想保護你，但季宇軒他們因為我，便百般刁難你。”

    我記得。”葉夢璃幽幽說道，“這一點我感激你，起碼你讓我們父女有了個落腳點。至於季宇軒，後來他似乎收斂了很多？”

    哼。”歸澤冷笑，“我摸清了他的習慣，盡量躲著他，甚至還將我每月的零花錢給他一部分。”

    葉夢璃驚訝了：“這些……你從沒告訴我……”

    和你現在差不多，不是嗎？”歸澤自嘲道，“你的魔徒不可能明白你的辛苦，就算他們明白，也不會在乎。當時季宇軒對我的勒索變本加厲，父親又不在家族，你應該知道那段時間我很窮。”

    我還以為你的家族隻給你這麽點。”葉夢璃苦笑。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們這裏應該剛喂養過魔徒吧？”

    昨天。”葉夢璃回答，“由於我承擔了一隻白魘魔，所以我不用參與喂養，這個區域還有另一個管理者，不過他住的遠，你應該沒碰到。”

    歸澤點了點頭，道：“有沒有興趣去迷界探探？”

    迷界？！”葉夢璃驚呼一聲，“你瘋了？”

    我沒瘋。”歸澤瞥了葉夢璃一眼，“你去不去？”

    可我的魔徒……”

    怎麽，不想讓我的人替你敲打敲打嗎？”歸澤冷笑道。

    你想做什麽？”葉夢璃一臉緊張，她還不知道歸澤如今隻有怖星一隻魂寵能作戰。

    無非就是幫你殺幾個人，立立威。”歸澤一臉輕鬆，“你應該也知道，再這麽縱容下去，就算你不被拖垮，也遲早會被他們的愚蠢所連累。”

    那是我的魔徒！”葉夢璃的聲音忽然拔高幾分，帶著哭腔的嗓音聽起來有些不符她溫柔的氣質。

    你自己想想，一旦你被拖垮，這些人早晚都會死。”歸澤毫不留情地斥責葉夢璃，“那麽你究竟是在救他們，還是害他們？

    白魘魔的是踩著屍山血海成長的，你不可能庇護他們，這個島嶼想要出去隻有承受一隻白魘魔！

    你現在讓他們甘於安逸，就是扼殺了他們存活的希望，如果你真的想保護他們，就該讓他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而不是用你那虛偽的庇護給他們塑造一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安全假象！”

    葉夢璃被歸澤突如其來的一大段話震住了，有心反駁，卻終沒能說出什麽。

    你不蠢，不會不知道這些，別再自欺欺人了。”歸澤冷眼看著葉夢璃，拍拍怖星的腦袋示意它站起身來，“好自為之吧。”

    說罷，便帶著怖星向七號哨卡走去。

    葉夢璃怔怔地看著歸澤，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和歸澤不留情麵的話語在腦海中衝突著，讓她心亂如麻……

    夜色下，歸澤站在哨卡外麵，靜靜地等待著。

    怖星習慣性地舔舔歸澤的下巴，卻被歸澤嫌棄地擦掉口水：“秋天臉上有水很冷。”

    嗚嗚……”怖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歸澤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它柔順的皮毛。

    走吧。”她突然說道，“看來是等不……”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身後便傳來葉夢璃的聲音：“我和你一起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