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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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曆了二十天的圍攻後,埃克塞特的一段城牆被諾曼人的地道破壞,出現了嚴重坍塌,此時通向東門的地道尚未完工。

    城門經過反複進攻後已經被熏得一片漆黑,上麵插滿了箭支,埃克塞特人在城門後方不斷用硬木加固,並從城門上方用石塊反擊敵人。

    混亂的環境裏,一些進攻者的屍體被扔到牆邊的木柵上,又被城外射來的箭支刺破衣甲,有些甚至露出了腹腸。

    進攻者們又用器械拋擲火石,點燃了一座箭塔,被濃煙擋住視野的英格蘭防禦者們無法繼續在附近射擊,便拔出撒克遜刀開始和陸續爬上城牆的敵人搏殺,不少人很快身受重傷,防禦者們將沙土灑在被鮮血覆蓋的地麵,並用長矛和刀斧將敵人一段段驅逐下去。

    在其他方向,尤其是靠近埃克斯河的一邊,諾曼人並沒有發起攻勢,這座羅馬人建立的城鎮依然保留著古代的壁壘,保護著一座橋梁和港口,很難完全封鎖起來。

    威廉國王顯得非常耐心,圍城工事已經完備,他的軍隊也做好了最後的準備,一旦東門的地道挖通,就會發起最後的攻勢。

    被半合圍的城市內,埃克塞特主教利奧夫裏克走進了聖彼得教堂,哈羅德的母親吉莎夫人已經在等待了。

    主教對這個高貴的北歐女性說道:“夫人,守軍已經難以支撐,一切希望都喪失了,這座城市將麵對最後的命運,請您立刻撤離此處,以免落入法蘭克人手中。”吉莎夫人的麵色變得鐵青,她已經經曆了無數世事沉浮,曾經有五個兒子位居伯爵,一個兒子曾是國王,一個女兒曾是王後,可謂跗萼連暉,冠冕繁盛,如今他們大半已離開塵世,隻留下衰老的自己,保護著戈德溫家族的婦孺們。

    吉莎夫人是一名虔誠的貴婦,大半生都對教會慷慨捐獻,如今的絕望令利奧夫裏克主教感到不忍,但他還是立刻安排戈德溫家族和其他逃亡貴族的家眷們準備離開。

    當主教目送所有流亡者所在的船隻朝海上駛去時,他回憶起自己前半生跟隨愛德華國王流亡的生活,又想起這座城市的命運,在某個瞬間,他還想起了自己辛苦收集的大量藏書,各種抄本經卷,也不知能否逃脫這一場劫火。

    第二天,威廉還在詢問地道進度的時候,埃克塞特的使節被帶到了他的麵前,國王顯得有些詫異,並未想到這座城市的人民竟然在這個時候出降了。

    就在諾曼人都覺得國王一定會對使節大肆羞辱,並高傲地征服這座桀驁不馴的城市時,威廉國王忽然開口道:“我們對埃克塞特的恭順非常滿意,告訴所有的英格蘭人,這座城市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在入城後,我們也不會對城內的英格蘭人加征任何稅賦,不會沒收戈德溫家族以外任何人的財產,一切都將如過去一樣,這是英格蘭國王的承諾。”使者顯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寬大震驚了,正如其他在場的英格蘭人一樣,征服者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權利,這是至今未發生過的事情。

    當消息傳回後,整個埃克塞特都開始歡呼起來,教堂的鍾聲也響徹全城。

    威廉國王大方地接見了留在城裏的所有貴族、主教和院長,在問過吉莎夫人的下落後,又不動聲色地繼續接受貴族的效忠。

    而在另一邊,奧斯本主教則奉令開始在埃克塞特的羅馬城牆北段組織修建一座城堡,以供諾曼軍隊駐防。

    這座建立在羅馬城牆上的堡壘尚未完工時,國王已經開始從康沃爾回軍,沿途兵不血刃,他的軍隊裏加入了來自西南各郡的英格蘭軍隊,規模立刻增長到一萬二千人,其中有兩千騎兵,七千重步兵和三千弓弩手與投石手。

    然而正如一位印度苦行僧對亞曆山大大帝所說,征服的困難如同將一張生牛皮踩在地麵,無論腳踩平哪一邊,總有另一邊會翹起來。

    春寒未盡,麥西亞的局勢已日漸惡化,麥西亞的埃德溫伯爵已經和威爾士人聯合起來,莫卡伯爵則帶領自己的部隊南下,約克的諾曼人目前受到了來自兩麵的軍隊威脅,形勢瞬間岌岌可危。

    此外,國王還聽到了來自西麵的傳聞,在都柏林的迪亞梅德的宮廷裏,哈羅德的兒子們正在聚集軍隊和船隻,準備卷土重來。

    更令人不安的是,諾森布裏亞人已經全部站在埃德加王子身後,這個消息隨著在英格蘭各地疾馳的使節很快流傳開了,使節們四處拉攏支持者,很多英格蘭教堂都在為這一事業祈禱,隻是對威廉國王的恐懼依然略占上風,尤其在靠近南部的地區,英格蘭人並不敢公開反抗國王。

    現在諾曼人的王業完全依賴於威廉的征服天才,來自諾曼底的巨樹已經將枝葉伸展到英格蘭的心髒,正如威廉的母親曾經夢見的那樣。

    對於國王本人,這也是他洗刷自己自幼年所受屈辱的最好機會,他至今都忘不了年幼時耳聞目睹的各種混亂,有人在自己麵前被割斷咽喉,有一位諾曼貴族從一場婚宴返回,卻失去了雙目雙耳,受到殘忍的閹割。

    後來那些負隅頑抗的反叛貴族卻依然嘲笑自己的血統,甚至連自己的妻子也曾經拒絕嫁給一個私生子。

    自從那些時刻起,惡念就不斷折磨著威廉,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為了這個前無古人的洪業——一個私生子變成了合法的英格蘭國王。

    驅逐了各種雜念,威廉國王將蒙哥馬利的羅傑喊到身邊,命他帶領一部分薩默塞特的英格蘭人前往布裏斯托爾,在埃文河口進行設防,嚴密監視來自威爾士方向的敵人,同時防備哈羅德的兒子們從此處登陸。

    安排好西線的防務後,國王又派出一名信使,讓他去奧多主教的軍中,了解從丹麥傳回的消息。

    很快地,在霧色中,如烏鴉張開雙翼一般橫踞高地的諾曼軍營裏,軍令和馬嘶的喧囂打破了這片英格蘭鄉野的平靜。

    數百名英格蘭軍隊的調動在高效的傳令和指揮下須臾便完成了,二十餘名布列塔尼騎兵與英格蘭人一起折向西北方,沿著和福西羅馬大道垂直的方向行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