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統治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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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星光的夜晚,埃德加手握著一件黃金胸針,聽見格盧奧赫夫人對他說:“不要相信愛情,愛情輕薄而不可靠,就像風中的槲寄生。我們永遠隻能是身體上的關係,肌膚的親近,絕不要有愛情!”
他搖搖頭,將手中的珠寶放下:“欲望有兩種,前一種隻是一時之癢,後一種像是難以澆滅的渴望——我知道我的欲望,我的貪念並不在一時,而是一種慢性疾病,發作時狂熱無比。我的血液全部在沸騰,毫無辦法,隻能臣服在欲望這個暴虐的君王麵前!”
兩個人一整夜地做薆,就像世界上除了對方空無一物一樣。在清晨的微光籠罩之前,埃德加國王才悄悄離開了這個房間。
新的一年對於英格蘭人代表了希望,他們終於可以自由地呼吸家鄉的空氣了,外邦的領主退出了這個王國,似乎一切又將回到往日的軌道。馬爾科姆國王與瑪格麗特王後終於要返回蘇格蘭,埃德加的心中又充滿了悲傷的情緒,他的姐姐在臨走前說:“陛下,不要留戀遠方的親人,您的王國在廣闊的南方。或許有一天我們的道路會再次交匯,您隻要知道,在這以前,北方的土地上永遠有人在思念你。”
這話正中國王心中要害,埃德加隻能苦澀地告別了阿爾巴至高王的隊伍,然後一路南下,回到他的王城——倫敦。
威斯敏斯特曾經是懺悔者愛德華的宮廷所在,由於高大的諾曼式教堂占據了建築主體,留給王室生活的空間就顯得非常逼仄了。埃德加的母親和姐姐克裏斯蒂娜返回倫敦後一直住在過去的房間,可是埃德加卻更經常住在威廉修建的高塔中,他始終是一個軍人,這樣冷冰冰的城堡更能讓他感到熟悉甚至親切。
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倫敦橋在這座塔樓的西麵,至於那座著名的塔橋,即便是埃德加前世的時代,也還尚未動工。這座諾曼人的城堡非常巨大,但是並沒有徹底完成,埃德加國王打算逐漸加固這個要塞,日後在這個基礎上再擴建成石製城堡。此時的英格蘭已經出現了許多諾曼城堡,埃德加打算充分利用這些工事,阿爾弗雷德大王的那些堡壘和守衛體係早已解體,這些新的諾曼要塞提供了新的基礎。不過,在修建大量石堡之前,英格蘭必須先恢複舊日的力量,埃德加深悉,戰場上的榮耀隻能維持一時,這個王國眼下還遠沒有獲得長遠的安全。
埃瑟爾溫主教從巴黎返回後,國王立刻會見了他,這一次,達勒姆主教給國王帶回的消息將決定王國的未來!
“陛下,腓力國王這次的條件完全取決於此事,這也是法蘭西國王欽佩陛下戰功才能夠主動提出的。”主教極力勸說著,他覺得這對於英格蘭將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埃德加的心情卻異常複雜,法王希望可以與英格蘭聯姻,腓力的妹妹埃瑪公主將嫁給埃德加,成為英格蘭王後,雙方建立一個反對諾曼人的同盟。
這個同盟對於王國自然是非常有利的,畢竟如今卡佩的軍隊還在弗克桑,牽製了威廉的大部分力量,這也使內部空虛的英格蘭暫時不必擔心海峽對岸的威脅。可是埃德加自己,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或許格盧奧赫早有預感,所以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國王知道自己不可能和格盧奧赫結婚,但是就這樣與法國人聯姻,他始終感覺難以接受,仿佛自己在背叛什麽一樣。
達勒姆主教見國王神色有異,頓時大為焦急,他原本滿腔熱情,希望促成這個婚約,此時受到冷遇,便失去了控製:“陛下,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隻要和卡佩達成盟約,敵人就不敢隨便入侵,我們雙方的力量足以讓諾曼人、丹麥人和挪威人望而卻步。”
埃德加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是默然不語,於是主教的言辭變得更加激烈起來:“陛下,這是王國的大事,我們承受不起再一次入侵了!您每天坐在高大的牆壁後麵,可是您知道英格蘭的子民們如今是什麽樣嗎?他們的牛馬和房屋被敵人劫掠焚燒,他們每天在擔心複活節的征稅,您知道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吃些什麽嗎,他們煮蠍子湯喝!上主,這是什麽樣的世道啊!”
國王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觸動,他看見主教老淚縱橫地模樣,不禁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他那見不得人的心思,那樣低微的秘密,如何能讓他不在這個老人麵前自慚形穢?
埃德加想起約克主教曾經說過的話:“您是撒克遜人的領袖……您必須像鋼鐵一樣堅強起來!”他想起這個身體的那些顯赫祖先——王者是什麽,難道不該是為王國和人民奉獻最多的領袖嗎?埃德加知道,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所看見的倫敦陷落的景象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過去異教徒入侵的年代裏,倫敦成為一片廢墟,是阿爾弗雷德大王重新占領此處,讓英格蘭人再次在這座城市定居。這些古代的國王,帶領人民掙紮求存,獲得尺寸之地,今日豈能因為一人之私,讓這座王城再次麵臨危險?
在這次會麵結束後,國王和主教都像是身體被掏空了一般,宮廷的侍從們見到主教臉上的淚痕,都感到非常驚奇。在這個春天,十九歲的英格蘭國王確定了和卡佩聯姻的計劃,然後便將自己埋進了軍政事務中,不知疲倦地工作,比起登位以前還要拚命。
諾曼底的宮廷則顯得安靜異常,沒有人敢隨便掉落哪怕一根針,生怕因此激怒了威廉。這個諾曼底的統治者如今依然沒有放棄英格蘭的王位,他將懺悔者愛德華的王冠和權杖帶回公國,堅持認為自己才是合法的國王。然而眼下的威脅並不是來自英格蘭,甚至不是來自年輕的法王,威廉並不是很在意弗克桑的暫時丟失,他相信隻要自己可以親自出征,卡佩的那個浪子絕對不會有半分機會。公爵憂慮的不是這些,甚至不是自己腿上的傷,這個讓他無法遠征的罪魁禍首!威廉所擔心的還是公國內部的團結,團結這個詞對於諾曼底這樣的公國似乎很奢侈,雖然被認為是歐洲最有權勢的領主,在任何王國,統治者都沒有諾曼底公爵威廉這樣的權威,然而諾曼人的暴戾恣睢,豈是真正會被一人約束的?威廉的權威完全建立在他的名聲上,他是一個戰場的征服者、一名暴虐的統治者,任何人隻要想到和諾曼底公爵威廉作對,就會渾身顫抖。可是聖奧爾本斯的戰敗打破了這個名聲,威廉的力量並沒有太大衰退,他的精力依然充沛,隻要傷口愈合,他完全可以再次上馬出征。然而這並沒有用,眼下的危難在於人心的變化,那些自以為是獅子的家夥,在蠢蠢欲動,甚至想要和看似敗落的雄獅一較爪牙之利,這才是諾曼底公爵的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