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拂曉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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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潤的秋風如振動的蟬翼,蕩漾在寒冷的迷霧中,伴隨涼意而至的,是冰原狼一般凶猛的丹麥大軍。在這個時刻,大部分英格蘭人仍在酣眠,敵人的打擊便忽然降臨了。
約克的舊堡本是一座土丘和壕溝搭配的諾曼式木堡,這種堆積的丘陵結構並不適合厚重的石質建築,於是諾森布裏亞伯爵的工匠們拆毀了原先的建築,推平了那座圓丘,在它的舊址上重新築起石壁和高塔,為了維持堡壘居高臨下的優勢,諾森布裏亞人將周圍的塹壕挖得更深,原先用尖刺木樁防護的溝塹裏也引入了烏斯河水,形成了寬闊的護城河。
自外部看,這座新石堡已然是北方罕見的奇跡,某些方麵甚至超過了懺悔者愛德華修建的諾曼式教堂,更不必說內部如隱於重巒疊嶂內的各式特殊設計所帶來的防禦革新了。丹麥人的攻勢以劃破晨光的牛角音為發端,然後四麵便響起了獵犬的吠聲,堅固的橡木帆架和加固在上麵的梣木長矛鋪向約克的石壁下方,丹麥人分成無數攻城梯隊,扛著器械武器撲了上去。
斯汶王的命令非常明確,所有丹麥人都必須依次向前,不得擁擠,以免在淤泥中亂成一團,互相阻滯,成為敵人的靶子。在旁觀的王公們眼中,攻城大軍就像是數十支長矛自四麵八方刺入約克城牆,然而對於那些身臨戰陣的武士來說,四周隻有一片血腥和混沌,所有人的吼叫聲和武器撞擊聲都如消失一般,隻有他們麵孔上可怕的表情和廝殺中的恐懼氣息留在那些活著與死去的人心中。
丹麥人的重型長矛和各式盾牌很快觸及堅固的石壁,高舉的雲梯也被搭在城垣,自空中落下的鐵矛和標槍不斷在人流中造成各種可怕的創口,頭骨碎裂的聲音足以吸引全天空的烏鴉,這些熱愛死亡的鳥類將在戰後盤旋此地,啄食藍綠眼珠,采銜金黃長發,這似乎便是天然的安排,戰爭過後,人類收集金屬,鳥類收集血肉。
諾森布裏亞人雖然反應略顯遲緩,此時也已經紛紛趕上城頭,野蠻人正在外麵敲門,他們必須迎接這些海上的客人!來自泰恩河地區的貝奧諾斯塞恩從倒在身旁的戰友頭盔上拔下一柄染血的戰斧,全力擲向下方的丹麥人背部,然而那些浴血的狂戰士依然不斷向上攀爬,英格蘭人和丹麥人的心中懷著同樣的恐懼和仇恨,互相廝殺著,但是突襲的效果並不足以抵消防禦者的優勢,尤其是諾森布裏亞人已經逐漸組織起來以後。
一團團灰色的東西被拋上了城頭,英格蘭人躲過以後才發覺這並非敵人拋石棒射出的石塊,那團物體外裹的濕泥瞬間掉落下來,從中間飛出大量嗡嗡作響的蜜蜂!這些蜂窩在諾森布裏亞士兵中間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混亂,即便是戰技最高超的戰士猝不及防之下也受到了蜇刺。趁著這個機會,丹麥人猛烈突擊,很快在城頭站穩了腳跟,不斷將兵力投入到這些牆壁上。比起實際的傷害,斯汶王的秘密武器造成的心理打擊更為巨大,丹麥人即便同樣遭受蜜蜂襲擊,也不會像英格蘭人那般驚慌失措,受到蜂窩投擲襲擾的城頭陣地開始失守,丹麥人的戰斧和長矛終於將約克的石壁刺穿,似乎隻待裏麵的髒腑混著鮮血流出,這座堡壘便會如同筋疲力盡的猛獸一般被馴服。
諾森布裏亞伯爵此時也意識到外牆正在失守,他的眼中滿是狂野,然而這個高貴武士就算再勇猛,也無法抵禦越來越多的丹麥精銳。
“就這樣戰死吧,至少所有人都會說,諾森布裏亞伯爵休厄德之子沃爾西奧夫死於榮耀。”伯爵暗自下定決心,便要慷慨赴死,可一個死誌已堅的武士就如同注入魔法的鋼鐵,等閑絕難抵擋,於是死在伯爵劍下的丹麥勇士又多了兩人。如此勢不可當的高貴領主,或許就像“戰齒”哈拉爾德一般,唯有奧丁親自出手方能擊殺,可是年輕的伯爵終究未能一死,約克郡長的侍衛最後還是救下了血泊中的沃爾西奧夫,撤退的號令隨即傳遍全城。
諾森布裏亞的精銳侍衛們大多身著沉重鐵甲,退卻不及便受丹麥人亂矛聚刺,紛紛痛呼氣絕,無數閃耀寶石光芒的精致武器委棄於地,這些都是王侯們於壁爐邊親賜的珍物,此時盡如塵土,掩於血暗。望見這一幕的丹麥王公武士皆發出歡呼,各自殺斃身旁敗軍,切頭高舉狂吼。
斯汶王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戰敗的詛咒這一刻消失於頭頂,丹麥的王冠將恢複往昔的榮耀,與斯汶王的聲名一同籠罩在北方的天空。敵人的頭顱像是樹冠卷落的花瓣,墜落滿地,丹麥戰狼的盾牌長矛已經征服了約克的城牆。
約克郡長看見沃爾西奧夫伯爵難看的表情,隻是略一點頭示意,便又投入指揮之中,對於休厄德郡長來說,約克之戰遠沒有結束。撤退下來的英格蘭人很快進入了這座環形城堡的內部,可是這些混亂不堪的士兵根本無法立刻投入戰鬥,好在大段的外牆皆已丟失,內牆所需要的守衛兵力要少得多。休厄德郡長曾經在倫敦向威廉·馬利特請教過這種同心圓式結構的城堡設計,此時駕輕就熟,按照預設方案開始向丹麥人發起了第一輪反擊!
約克城最巨大的投石機都安裝在內壁之上,這些新式配重型投石機開始向占據外圍的丹麥軍隊拋射大型石彈,這般威力足以砸碎古代巴比倫城牆,遠非丹麥人血肉之軀所能抵擋,於是那些猶在慶祝的敵人驟然遇襲,許多最精銳的戰士就這樣白白死在石彈之下。
“讓我們的人做好準備,送那些雜種下地獄。”約克郡長的聲音冷酷無情,如劃過冰雪的利刃。
丹麥人不願繼續忍受石彈和弩矢的攻擊,皆舉起盾牌靠近內壁,那些最好的武士在奪取外壁的戰鬥中損耗不輕,此刻發起進攻的丹麥士兵則失去了最初的勇銳。
在這些維京後裔的前方,籠罩在霧靄中的約克內牆顯得愈加陰森。
“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隨著晨霧的散去,斯汶王的喜悅逐漸變成了不耐煩,可是身旁無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隻隔了一頓早餐的時間,體會到無處不在的屠殺孔與新式防禦設施威力的丹麥潰兵便解答了國王的疑問,上帝似乎對丹麥國王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僅僅給了他對勝利的一瞥,便奪走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