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主教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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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加國王見到伍爾夫斯坦主教的一刻,就知道他已經不行了。主教的侍從當時用一枚銀勺舀著綠色的“蜂蜜”,一點點喂到他的口中,畢竟以主教眼下壞疽的情形,隻有靠這種大麻精製作的飲料才能緩解痛苦。

    這一年見證了許多老一代人的亡故,征服者威廉的嶽母阿黛爾伯爵夫人便是其中之一;而瑞典的哈康國王駕崩直接牽動了丹麥的內戰局勢,正如波蘭發生的事情一樣——四月間,克拉科夫大主教遇害,這一事件引發了波蘭國王的倒台,這個曾經支持薩克森叛亂的君主是亨利皇帝在東方的主要敵人,也是教宗格裏高利的重要盟友。

    英格蘭的事情更微妙些,約克大主教的去世將帶來一個重要教區的權力真空,值此教會改革如火如荼之際,羅馬方麵剛剛表達了希望英格蘭教會接受一個來自拉特蘭宮的人選之意。埃德加國王確認了伍爾夫斯坦主教的病情後,隨即開始準備南下,以和利奧夫裏克主教討論這一問題,他非常明白改革派的主張,教會不但希望淨化內部,恢複到苦修和清貧的道路上來,更希望改變古代的羅馬帝國滅亡以後的政治格局:長期以來,教會對掌握世俗權力的西方諸王國隻能屈意阿從,前任的薩克森皇帝便曾經親手廢立過三個教皇!埃德加雖然對意大利的政治並無興趣,沒有亨利皇帝那樣操縱教會的野心,但同樣不願意在敘任權問題上低頭,更不會答應如克羅地亞人一般,自認為教宗的附庸。

    “我們已經在學院課程的事情上得罪了羅馬,如果現在接受一個意大利主教,那麽事情會發展到什麽地步?就憑威斯敏斯特的那些雕像,陛下您甚至可能被宣布為異端!”巴思修道院長比國王本人更清楚他的許多舉措是多麽驚世駭俗,上個月,他在國王學院聽過一次地理博物課,一個丹麥血統的學生竟公開宣稱,北方世界的“極光”乃是瓦爾基裏們在收割戰士的靈魂!

    埃德加也明白院長的抱怨出自一片好心,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們有些過於死板,他們甚至對自己在教堂裏安裝噴泉都會感到震驚。

    “最近法蘭西的情況如何?”埃德加不希望繼續談論自己的種種舉措,便轉移了話題。

    “托斯卡納的瑪蒂爾達夫人還在和他的外甥爭吵,據說亨利皇帝和腓力國王都已經向凡爾登派出了使節。”院長簡單地說道。

    瑪蒂爾達夫人自然是風雲人物,她的外甥戈弗雷此時倒談不上什麽名聲,這個未來的聖墓守護者當下在各國宮廷中隻被當做布洛涅伯爵的次子,而他的舅母則是托斯卡納的領主,教宗的密友,在某些來自亨利皇帝宮廷的惡意傳聞中,她甚至和教宗之間存在更加私密的關係!

    “看來這一次皇帝和那位驕傲的夫人總算找到共同的立場了。”埃德加露出一絲笑意。

    “立刻向法蘭西國王派出使者,就說英格蘭一定會支持戈弗雷的合法權利,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向低地派出援軍!”埃德加的決定顯得非常突兀,他和布洛涅伯爵一家談不上什麽交情,無非是尤斯塔斯伯爵曾是懺悔者愛德華的妹夫罷了。

    國王深知,下洛林公國的問題並不會改變教廷與皇帝的鬥爭大局,但是他總算可以利用這一事件暫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隻要等那個年輕的薩利安皇帝擊敗魯道夫,羅馬就顧不上英格蘭的主教任命了。

    見到坎特伯雷主教時,對方身披著一件白色法袍,精致得似乎不會沾染一絲灰塵,英格蘭教會的這種作風或許就是受到羅馬方麵質疑的一個因素吧,埃德加在自己的時代裏曾見過一場法蘭西南部的彌撒,對那種繁文縟節的裝飾印象頗深,倒沒有想到現下聖彼得之宗座對恪守清貧的誓願會是如此執著。

    “陛下,我們剛剛收到消息,約克主教閣下已經去世。”

    坎特伯雷主教的話令所有人立刻劃了一個十字,然後徹特西修道院長伍爾夫沃爾德就開始抱怨起來:“聖座的使節已經到了,這真是一場災難,陛下您知道那個年輕人是怎麽說的嗎?他一下船就開始指責我們的教會是如何墮落——我活到現在,第一次被人叫成一頭好色的公羊!”

    看見國王迷惑的表情,坎特伯雷主教解釋道:“羅馬方麵要求我們遵守上一次四旬齋會議中通過的法律,宣布所有神職人員的婚姻將是非法的……”

    眼看現場有騷動的跡象,埃德加立刻承諾道:“這件事我們會和聖座重新溝通,現在我們需要提出一個約克大主教的人選……”

    如果說剛剛這場會麵的主題已經開始轉移,埃德加的這句話便比天體的引力還要有效,討論立刻回到了預定的軌跡。

    在英格蘭並不是沒有教會人士支持羅馬的改革主張,但即便是他們也堅持一個英格蘭主教應該是一個英格蘭人——哪怕是斯蒂甘德那樣的人。因此,埃德加至少在這個問題上能夠和在場的所有人達成共識,約克大主教應該是一個英格蘭人,這是沒有疑問的,一些來自北方的教士甚至提出了更加激進的主張:這個新的人選應該是一個諾森布裏亞人。埃德加早已見識過諾森布裏亞人的性格,這些混合了丹麥血統的北方人骨子裏比任何人都要保守,他們相信古代的傳統、古老的血脈,他們的語言也更加接近古昔的發音,即便在受到丹麥人的巨大影響之後。諾森布裏亞伯爵如今也喜歡按照舊時的風俗自稱為貝尼西亞高級郡長,仿佛他依然繼承了那個“勇者”尤特雷德的世代頭銜,而他所統治的依然是威爾士詩歌中與高德丁王國大戰的“布利內赫人”。與此相似,前幾任約克大主教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屬,對於這些北方人而言,要求神職人員守貞有時候倒是種新奇的概念。

    在大陸上,奧德裏克甚至比英格蘭國王更早知道約克主教的去世,更諷刺的是,這件事是從一名**那裏聽到的。

    他的世界瞬間發生了劇變,作為一個間諜,在失去雇主以後還能做什麽呢?他記得那個**當時半裸著坐在床單上,仰頭問他:“你下周還來嗎?”

    他感到一種慶幸,隻因為他是一個男人,對於那個女人來說,一旦失去了間諜的身份,她就隻是一個***可是他依然有其他選擇。

    又一次見到卓戈的時候,奧德裏克立刻想起這個佛蘭德人數夜來的暴虐,他忽然自嘲地想著:或許我和一個**也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