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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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大利的晴天午後一片寧靜,太陽的熱度透過微風鼓入拱形廊門,石柱上懶洋洋地飄下幾麵繪有紋飾的三角旗,隻有蜜蜂的嗡嗡聲有節奏地迫向花窗,如磨坊一般吱吱作響。

    這座堡壘在離薩勒諾市鎮較遠的位置,此時庭院中約有十幾名黑袍的剃發僧侶和甲衣銀亮的騎士,一個身穿白色罩袍的摩爾人從他們中間匆匆穿過,他那貓一樣的眼睛和碩大的鷹鉤鼻吸引了不少含義不同的目光,然而沒有人發出過大的聲響,連小聲的議論都聽不見。

    摩爾人進入一間涼爽的房間,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進入,一切目光都集中在天鵝絨枕頭上的那張側臉,這張臉上唯一有生氣的便是那隻渾濁的眼睛。摩爾人走上前,抓住床上之人的手腕,似乎凝神傾聽了許久,穹頂上的燈墜晃動著,他緩慢地數著脈搏,沒有受到撲向窗子的蜜蜂影響。

    “怎麽樣,阿卜杜拉·拉赫曼?”一個聲音響起,“不必猶豫,這一切是不是快結束了。”

    “格裏高利謝赫,除了安拉以外,凡人皆有一死。”摩爾人用混雜的拉丁語答道。

    一瞬間,大床周圍的人群似乎共同顫抖了一下,抽泣聲隨即響起,主教們紛紛親吻著自己的十字架,一些僧侶跪倒在床前,低吟著:天主的羔羊,除去世人罪的主,憐憫我們!(agnus-dei, undi, miserere-nobis!)

    “我的孩子們,這是什麽?你們在傷心流淚嗎?”床上的老人用模糊不清卻依舊透出威嚴的嗓音說道,“靠近些,我的兄弟們,主內的兒女們,讓我看清你們的臉。”

    “聽著,我在塵世的時間不多了,在我將靈魂交到天主手中前……作為聖彼得的繼承者、基督的代理人、查理曼以來一切凱撒的宗主,我必須完成這裏的事情……奧多在哪裏?奧斯提亞主教,我們的兄弟奧多不在嗎?”

    “聖父,奧多主教還在卡普亞,為了完成您的使命而奔波。”卡西諾山修道院長德西德裏烏斯急忙答道,“我們已經派去使者催他趕來了。”

    “來不及了。”格裏高利七世的臉上露出一絲傷感,隨後又開始劇烈咳嗽,摩爾人用藥劑讓他平靜了一點,但從前者不斷搖頭的模樣可以看出,世間一切靈丹妙藥對格裏高利的幫助都是有限的。

    “至聖啊,您的指示是什麽?”

    “聽著,主教們、教士們,我,格裏高利,現在仍是基督的代理,立於天主的審判之座前,實當著約束塵世的使命。”他喘著氣,然後才繼續說道,“拿出牛皮紙,立刻書寫對那兩個敵基督者的革籍敕令,第一個是拉文納的吉伯特,第二個是日耳曼人亨利,除了這兩人外,我可以寬恕任何人——但他們必須承受永恒的烈火,我們會像撒加裏斯教皇一樣,以我主之血簽下咒詛之令。”

    筆尖在厚厚的紙頁沙沙作響,半晌後,格裏高利不耐煩地問道:“寫完了嗎?”

    “聖父,已經完成了。”

    “給我杯和筆,我要簽字。”

    四周的吟誦仍然在繚繞,格裏高利不斷喃喃自語著:“dile-et-odivi-ini-propterea-morior-in-exilio……”(我熱愛公義,憎恨不平,故死於放逐。)

    他用盡全身力氣簽完了自己的名字,幾乎劃破紙麵,然後才將筆扔在盛墨水的金杯中,昏厥了過去。

    當天傍晚時分,薩勒諾的鍾聲響起,全城立刻知道了教皇的死訊。此事對教廷來說無疑是最沉重的一擊,根據前不久自北方傳來的消息,上個月,亨利皇帝離開了意大利,去對付韋爾夫四世的叛軍,亨利的盟友則在波河穀地圍攻瑪蒂爾達夫人,目前卡林西亞公爵柳特波德·馮·埃本斯泰因與奧特波特家族的軍隊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而若是瑪蒂爾達女邊伯戰敗,意大利北部將全部落入皇帝的手中。

    這時候英格蘭使團已經從多佛出發,準備經佛蘭德南下意大利,對教宗已然魂歸天主一無所知。

    而在他們身後,英格蘭土地上埋藏著騷動的種子,對清潔派的調查揭露出越來越多的異端痕跡,埃德加已經開始後悔沒有接受羅馬的意見,在英格蘭推行格裏高利改革了。眼下他不但不能推進自己的道路運河修建計劃,甚至連許多常規政事都不得不推遲處理,否則不久後他或許就要麵對一次大規模的暴動。

    “成功了嗎?”聽到自牛津送達的消息,埃德加的話音幾乎顫抖起來。

    “是的,陛下,實在是太可怕了。”

    “告訴你們的院長,讓他立刻給我們送來一批樣品。”國王已經計劃了半個月了,十年前,他就進行過一些試驗,那時主要是為了服務戰爭,隻不過試驗結果總是無法令人滿意,沒想到現在這件東西卻要用於另一個目的。

    農事結束後,一個消息在白金漢到北安普頓等地區迅速傳播開,郡法庭決定在下一個禮拜的彌撒後便將畢力格神父與柏頓村長奧爾登處決,此事在埃塞克斯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因為那位畢力格神父曾是這片地區最著名的聖人,農民們對這樣的人物常常充滿了迷信,許多人覺得他的觸摸就可以治愈病痛,更不必說他告訴農民的那些道理極容易深入人心。在畢力格神父的教導中,世間的領主和教士皆是強梁不義之輩,他們會用可憎的鞭子和可笑的迷信奪取人民手中最後一枚銀幣,絲毫不記得主耶穌是和窮人在一起的。

    “主教閣下,你要知道,我們並不需要讓他變成一個殉教者,漫長的折磨是毫無意義的。”埃德加打斷了聖奧爾本斯主教的爭辯,“至於您的那些神學辯論,我相信沒有農民能夠理解,他們看見您身後的長矛,隻會認為這是一場新的不公。”

    “陛下,是不是應該秘密行刑?我擔心……”羅德裏戈伯爵提醒道。

    “擔心會出事?”埃德加搖著頭,“放心吧,我會親自到場的。”

    “陛下,這……這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們懇求您再考慮一下。”在牛津主教的帶領下,在場的貴人們都開始懇求埃德加三思起來。

    “我是英格蘭國王!”埃德加忽然吼道,“我不相信我的人民會向我揮動武器,這是我們的最後決定。”

    然後,他以眾人難以聽見的聲音向自己的侍衛長埃德溫低語道:“安排好騎兵,如果發生暴亂,就給他們一個血腥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