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家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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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夫溫安靜地等候在書房外,凝視著牆上那幅國王的畫像,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十天前還在港區最低廉的酒店和好友愛德華談論遠方的大人物,而現在,大人物離自己隻有咫尺之遙。他想象著國王陛下如今在討論怎樣影響世界的大事——就在和自己隔著一道門的地方。
英格蘭國王正在打牌,兩位主教和洛林的羅伯特與國王圍成了一圈,溫徹斯特主教正緊張地注視著牌局和身旁依舊高深莫測的老友羅伯特——作為宮廷學者和歐洲頂尖的數學家,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陪國王打牌。
羅伯特則同時在和坎特伯雷大主教爭辯:“自然哲學顯然遠比政治哲學崇高,因為政治隻是人的問題,而自然是凝固的恩典。”
“對了,主教大人,您找到羅馬人的官職資料了嗎?”國王隨口向坎特伯雷大主教問道。
“關於戍海長官的設置,海峽兩邊的都已經搜集完成了,陛下。”
國王忽然驚叫起來:“狡猾的魔鬼,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張紅王後在國王麵前翻過麵去。
“我算出來的。”洛林人隨口答了一句。
惠斯托是計算力的交鋒,國王一直在這種事情上很有自信,畢竟,這是他前世在蓓爾美爾街上那座曾由威靈頓公爵擔任庇護人的“老破布”俱樂部的主要消遣。
“看牌。”埃德加國王的鬢角似乎有一滴汗珠。
如果不能重新計算,不會再有翻牌的機會了……
半小時後。
國王第二次被王牌勝過,剩餘的手牌被一把扔在桌上。
和數學家打牌或許是個錯誤。
“陛下,看來今天還是到此為止吧。”紅衣主教決定認輸了。
“這樣……也好。”埃德加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他想要點煙,卻想起這不是陸海軍的俱樂部。
“您想要和我們聊些什麽來著的?我是說,除了自然哲學的神聖性……”
“我想要陛下見一個人。”羅伯特顯然早有準備,“不久前,我在牛津聽一個蠢貨給我講解音叉的定準問題時,有人告訴我,學院裏來了一個有趣的家夥。”
“如果我們沒猜錯,那個人正在這裏?”國王有些漫不經心,他還在反複思考剛才的牌局。
“他就在外麵。”
隨著國王一個手勢,埃爾夫溫神父被帶了進來,他的瘦弱身材在一群頂級貴人中間顯得幾乎有些可憐,國王也忍不住想起溫徹斯特主教不久前“不經意”向自己提起的那件事,關於他這個洛林朋友的某些特殊“癖好”——當時埃德加本想讓他當王子的導師。
“親愛的埃爾夫溫弟兄,我們聽說,你給我們帶來一件禮物?”
“是……是的,陛……陛下!”埃爾夫溫修士完全沒有向好友吹噓自己的“王族血統”時的神氣,卻有著和那時同樣的天真表情。
國王注意到他手上捧著的那疊厚厚的羊皮紙,上麵有些東西是他一眼就能認出的。
從侍衛手中接過那疊羊皮紙後,國王仔細研究了一番,然後猛抬起頭。
“這是你寫的?”
“是的……不過……裏麵的計算表是羅伯特閣下幫助完成的。”
國王轉向了羅伯特,表情異常嚴肅:“您是怎麽做到的?我相信您並沒有見過皇家軍械所的試驗。”
國王遲疑了片刻,忽然問道:“您聽說過引力定律嗎?”
“聞所未聞。”
“那您是怎麽知道這些結果的?”
“我蒙的。”洛林人麵不改色地答道。
國王差點暈倒,這些內容他在軍校課程裏當然學過,紙上那些口徑和火藥用量的直覺關係應該來自那個年輕神父,但是這張表是另一回事了。
“射擊科學並不隻是一門實用技藝,我幾天前就和埃爾夫溫弟兄說過,東方的巴格德蒂莫斯的某些原則在這裏同樣適用……”洛林人滔滔不絕地談起了自己的靈感來源。
國王卻隻想問他到底是怎麽“蒙出”這些結果的,尤其在聽到對方開始引用托勒密的《大成》時。
溫徹斯特主教有些擔心地盯著坎特伯雷大主教伍爾夫斯坦,自己的老友長期癡迷於星相學和煉金術等最危險的秘密,不是第一次有人認為這種對“黑暗技藝”的追求於信仰有害了。
坎特伯雷大主教顯然沒有聽出薩摩斯島的阿裏斯塔克是何許人,更想不到那個東方學者其實是個死了上百年的伊瑪目,他和國王剛才一樣,猶在為輸掉的遊戲懊惱……
當晚,國王將洛林人羅伯特和東盎格利亞人埃爾夫溫神父留了下來,於是溫徹斯特主教立刻變成了多餘的那個——埃爾夫溫上手很快,也證明了自己是個更適合的牌友。
作為一個詩人,埃爾夫溫並不缺乏口才,在克服了第一次見到國王的緊張之後,他的言談也變得討喜起來,即便是年老的溫徹斯特主教和坎特伯雷主教都為他的故事吸引了。
“陛下,您的自然哲學知識實在令人驚訝,您為什麽不向牛津的那群老頑固們發表這些見解呢?我相信,您的許多理論絕對是對人類知識的巨大推動。”
“或許吧。”埃德加趁著洛林人口若懸河之際,偷偷打出一張牌,“不過,王冠如果介入真理的領域,我們覺得並非是什麽好事。如果我們不幸被證明‘一貫正確’,恐怕會像在一小片小魚嬉戲的池塘裏拋入一條巨鯨。”
“哈哈,您是說,所有魚都會動彈不得,直到全部憋死?”
“我們的事業不止有今天,”埃德加國王頷首道,“還有明天。”
洛林人看了一眼牌麵,忽然不再出聲。
“抽王吧。”埃德加精神抖擻,目光炯炯。
國王從不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