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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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赫納宮的華麗陳設讓習慣了燈芯草毯的安格斯感到越發軟弱,他的腿傷已經恢複,但身上卻像女人一樣發出甜膩的香氣,宮廷中隨處可見的官僚、太監和侍女都差不多珠圓玉潤,就像侍奉死人的司祭。
“我到底在幹什麽?”他不斷問自己,這地方並不需要他這種傭兵,除非是像那些打扮浮誇的禁衛軍一樣給人當儀仗。
希臘貴人也把他當成又一個希圖幸進的蠻子,不時露出鄙夷的神色,與他們瞧向皇帝身邊眾多外邦人時臉上的妒色一模一樣。這些東方人以極度虔誠的生活自豪,在他們眼裏,西歐那些不忌葷腥、結婚生子的神父全都是褻瀆神明的墮落者,更不用提安格斯這種蒙昧的野蠻人了。
“告訴我,主教閣下。”某天他終於忍受不下去了,“你說的使命到底還要多久?”
達戈貝特剛結束一次覲見,和那個說話有些口齒不清的皇帝交談顯然不是件輕鬆的事情,阿列克修斯皇帝總是帶著那種神一般的無謂態度,慢條斯理地遣詞,不時問出一句直指要害的話來,臉上的笑意就被兩道弓起的深黑眉毛打破,從掩藏的鷹鷙般的瞳仁中射出駭人的光芒,直可勾魂奪魄。
“和你有關的部分已經討論結束了。”主教回答道,在對方露出喜色前,他轉達了另一個消息,“準備好,皇帝要見你。”
安格斯狐疑地看著達戈貝特,這家夥不會又把自己賣了吧。
阿列克修斯皇帝此時正在祈禱室休憩,他忽然向身邊的英格蘭人問道:“你了解過那個年輕人嗎,奧德裏克?”
“是的,陛下。”皇帝的禁衛軍奧德裏克垂首作答。
“他的來曆是什麽?”阿列克修斯不會在了解情報以前就做出判斷。
“什麽也不是。”英格蘭人搖著頭,“一個傭兵,還不到十六歲,參加過幾次倫巴第的戰事——沒有任何頭銜,不屬於意大利任何名門,或許是某個北方的貴族子弟,更可能是個流放者。”
這就更有趣了,一個這樣的人為什麽能夠成為教皇指定的援軍指揮呢?
阿列克修斯投向奧德裏克的目光顯出一絲失望,他的手指微微示意,後者稍稍一愣,隨即捧著酒壺上前倒滿木杯。
目前唯一的結論是,這個新人暫時看不出什麽價值,沒必要像對待羅伯特·吉斯卡那個兒子一樣,隻是雖然不能用,卻不能就此拋到一旁,必須時刻擺在眼前。
“告訴他,暫時不必覲見了,就讓他去見西方禁衛長官吧。”
當年挪威的哈拉爾德帶著五百侍衛加入禁衛軍,最初也不過持杖宿衛,這樣一個新人,帶了六十個倫巴第武士,在沒有建立功勳以前,並不值得授予帝國的名爵。
就這樣,曾經打起高地之王旗號的安格斯得到了一道新的敕令。
“這樣也好。”達戈貝特如此回答道,“至少比那個皇帝好對付。”
“可是你還是沒有解釋這一切。”安格斯冷冷地答道。
“這很簡單,聖座讓我想辦法贏得皇帝的友誼,皇帝告訴我,他需要援軍應對東方的變局。”
“所以我的人就是援軍?”
“是我們的人。”主教強調道。
“你可以試試去指揮他們。”
“你想要的不就是出人頭地的機會麽?”達戈貝特主教用充滿誘惑的語調勸導著,“還有哪裏會比皇帝的禁衛軍裏更容易呢,私生子?”
“別忘了,根據這上麵的內容,我的人可不是加入禁衛軍的。”
“隻要你證明了自己的用處,那個皇帝是不會看不見的,他可不會讓爪牙之士落入別人掌握。”
不得不說,無論真實用心是什麽,達戈貝特的道理似乎沒有漏洞,安格斯發現自己被這番話打動了。
“你會留下來嗎?”
“我將聽從使命召喚。”主教答道,“再見了,私生子。”
“再見了……”安格斯忽然感到一絲悲涼,就這樣一個個離開自己,沒有人會永遠留下。
“記住,私生子,你不在家鄉,不在卡諾莎,這裏沒有誰能保護你,要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要問得太多。”
是的,他知道這些,他在威爾士荒山吃過生肉,在倫巴第穀地烤過野狗,流放者永遠是孤獨的,世界隨時可能向他露出獠牙。
“對了,你有信仰嗎?”主教驀地提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不知道。”安格斯隨口回道,他發現自己似乎過於相信這個人了,哪怕對方已經出賣過自己兩次。
埃爾金修道院那個黑袍子對衣不蔽體的自己唱歌的模樣,難道已經忘記了嗎?
“無知也足夠好了。”達戈貝特點點頭,“原本我想提醒你,不要和這裏的人討論信仰……”
第二天,安格斯來到新任西方禁衛長官麵前,對方看起來很年輕,相貌和皇帝本人也有幾分接近。
又是一個科穆寧,安格斯暗忖道。
安德裏亞諾·科穆寧和兩位素性簡樸的兄長不太一樣,在生活方式上更接近以前的杜卡斯皇帝們,和皇帝本人一樣,他的妻子也是一位杜卡斯,顯赫的家世背景帶給他首席貴族的爵位和指揮大軍的權力,剛剛二十七歲的安德裏亞諾已是卡桑德拉的領主,並在對諾曼人的戰事中嶄露頭角。
這位皇弟的態度並不高傲,但也沒有任何籠絡的意思,今天是初次交待職守,安德裏亞諾·科穆寧長官便讓一個部下進行解說,並不懂希臘語的安格斯在高級翻譯官的幫助下總算搞清了自己的職責。
這個翻譯官來自瓦蘭吉禁衛軍,被所有人稱作納比特斯,與奧德裏克一樣,也是個英格蘭人,安格斯有時候覺得,似乎此人才是在場眾人的真正核心,而自己的上司則顯得有些漠不關心。
他所指揮的拉丁傭兵就是達戈貝特留給他的六十名舊部,由於城內軍營已經被禁衛軍占滿,他將帶著這些人去金角灣對麵的郊區營地駐紮。
等到安格斯離開後,安德裏亞諾才向禁衛軍長官納比特斯問道:“陛下認為西線不會爆發戰事嗎?”
納比特斯微微頷首,讓這樣一個乳臭未幹的男孩加入西部統帥的軍隊,皇帝對局勢的判斷已經一目了然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