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隆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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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和行朝的眾人正式進駐廣州是在景炎十二年的初夏。
其他人就算不提,他和太後、衛王趙昺,當然現在還有陳皇後,要“移駕”,自然是朝廷頭等大事。當初廷議之時,按他的意思:禮儀從簡,隻舉行一個入城的閱兵儀式即可。可夫子們不樂意。
這主要是由於在很多人內心裏,當初朝廷流亡海上,眾人隻落得了兩個字,“倉皇”。也許辛棄疾的“贏得倉皇北顧”詞句,就是這種心情的另一種寫照。而這麽多年過去,大家終於又可以回來時,就必須要找回這個臉麵。
這裏麵態度最堅決的要數陳宜中。
陳宜中現在在朝廷裏其實很尷尬,因為他的地位落差很大。但他非常明白,無論是在臨安,還是海上的行朝,他當年的兩次出走,實在於眾人的眼中,算不上什麽光彩之舉。所以,他很想通過有些事來挽回自己的顏麵。
從另一個角度講,他所在的禮部,管的也就是些禮儀之事。過去沒事也就罷了,如今事來了,可哪個狡詐的小子竟然來了句:“朝廷將行在改在廣州,朕以為,此事應一切從簡。”
正準備一顯身手的老陳立時就有了點憋屈之感,他當著眾人麵說道:“陛下,朝廷的禮儀不可廢。聖人雲……”
東是真的不想那麽麻煩,更不喜這個時代慣有的繁文縟節,因為這讓他不自在。在他的看法中,行朝也就是搬個家而已,頂多算是“喬遷之喜”,將來到底會“搬”到什麽地方,現在根本說不準,實在不是玩這些“虛活”的時候。故此,他對陳宜中的提議就很不以為然。兄弟我進個城還擺譜?省省吧。
但他也認為正式弄一個宋軍入城的儀式也很有必要。過去行朝不斷地流動、總是在跑路,這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各地人心的不定,他就是想通過這個儀式來告訴所有人:朝廷再也不會走了。以此來堅定臣民之心。
在老陳講完之後,他說道:“陳相,現在還遠不是朝廷在這種事情上大費周章之時,朕覺得,讓兵部的人弄個王師入城儀式即可。”
聽了他的話,陳宜中臉上一暗。他的副手鄧光薦卻站出來進言:“陛下,國製,……”
東立馬擺了擺手:“各位愛卿,真要慶賀,就把這一切都留在王師北定中原之後吧。”
朝中的大臣頓時無語。這是他們從這個野心勃勃的年輕皇帝嘴裏、正式聽到了他的“遠圖”。
東根本沒有興趣在這些事上耗費時間,因為他要考慮的,是帝國下一步的發展方向問題。
行朝能夠在此時返回陸地,自然是江西、荊湖南路的戰事進展順利。
陳吊眼這個悍匪偷襲郴縣成功,宜章的元軍頓時陷入腹背受敵之境。文天祥更親臨樂昌督師,正麵的卯大老指揮第五師再全力猛攻,很快宜章就落入了宋軍的手中。
打開關口的第五師不僅以一部兵力迅速控製了整個郴州地區,主力更毫不停留地直撲衡陽,阿裏海涯就杯具了。
也許對阿裏海涯來說,至元二十三年就是他人生難以逾越的一道檻。
如果沒有南方的戰事,這一年他將倒在桑哥的“檢核”風暴下,因為在過去平定湖廣之地時,他隱瞞民戶數千,並將這些人全變成了自己的私戶。這一點不要說桑哥,就是忽必烈也絕對無法容忍。
曆史上阿裏海涯的這個行為,不僅迫使他自己自殺,而且在事發之後,還導致哪些民戶全被忽必烈發配到北地,老忽更“籍阿裏海涯家資運於京師”。
而現在,桑哥的“檢核”固然已很難再伸到這裏,可他麵對的,卻是更凶狠的大敵。因為東是絕對容不得這個曾下令屠了靜江的鳥人。
嚴格來講,阿裏海涯當初不下廣南東路卻兵進江南西路,不能算不正確。
江西前臨大江,一旦它丟失,在宋軍控製了福建路的情況下,北元的湖廣行省和江浙行省就被徹底割離。以現在的宋軍實力,無論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想單獨對抗,全都會獨木難支。反過來,假如雙方協同,他們不僅可以抗衡瓊州之兵,更可對福建和廣東形成壓製。
但是,阿裏海涯內心裏對江南新附軍的蔑視,範文虎的沒擔當,將他們的這種優勢喪失殆盡。
而無論是瓊州的參謀院,還是宋瑞和張世傑,他們均至少能從圖上看到,一旦奪得江南西路,再加上瓊州水師,臨安所在的東南之地就已被行朝完全圍困。
事實上,從水師進至鄱陽湖開始,宋軍就已經在收網了。
在廣州商討新的圍攻荊湖南路計劃時,宋瑞就曾對張世傑說道:“總使,從圖上我等不難看出,趁此北元暫時無暇南顧之機,一旦奪取江南西路,再合力圍殺阿裏海涯,東南半壁,將盡入朝廷手中。大宋的中興,即在眼前。”
張世傑看著圖,握了握拳,沉聲言道:“文相放心,此戰,東南都督府將全力以赴。”
如果僅僅是江西宋軍,阿裏海涯應該能獨自應對,甚至能進行一些反撲。可當衡陽受到威脅,且被困,他就不能坐視。衡陽如被破,潭州(長沙)直接受到攻擊,他就哪裏也不要去了。因為一旦戰敗,他現在能退的地方,一是過江去河南行省;而在江麵被封鎖的情況下,另一個地方,就是過去史格所說的,取道雲南再北歸。
但他一不知道廣西靜江此時已被張應科占據,二僅僅是眼麵前的江西宋軍,他都難以擺脫。
廣南都督府一拿下宜章,宋瑞就按約定派人火速通知張世傑。張世傑得報大喜,他立刻將此消息曉諭江淮軍,並下令:“全力攻擊,與廣南都督府合圍阿裏海涯。”
衡陽最終的丟失,基本上決定了阿裏海涯的結局。帝國陛下早已有言在先:“誰都可以釋,阿裏海涯不可活。”
沒什麽好說的,“對等”裏麵就有“以殺止殺,以暴止暴。”
廣州,兵部參謀院新的作戰室。
劉師勇、高桂等人麵對著兩幅圖,在細細地觀望。帝國陛下和陸秀夫、文天祥、三人一起走了進來。
宋瑞是剛剛才回到廣州。這時候宋軍已席卷了整個江西和荊湖南路,但陛下一到廣州,他就立刻派人送旨到軍中,命張世傑暫時統一指揮前方的宋軍,請宋瑞即刻返回廣州。
這兩幅圖中的第一幅,上有多個黑色的箭頭指向下方,圖的下麵標明著“南”,上方則為“北”,左“西”,右為“東”。而第二幅圖中,黑色的箭頭已形成弧形,圍住了整個東南。
當陸秀夫和宋瑞在陛下的示意下,坐下之後,他們也全都看向這兩幅圖。看著,看著,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沉重。
高桂先向陛下、陸秀夫和宋瑞“哢”的一個立正,然後站到地圖前解說道:“遵陛下聖喻,參謀院在過去的幾年中,仔細收集、整理了朝廷南渡之後的戰事之情,作總圖兩幅。”
“這第一幅圖,是金人、北元早期與朝廷交戰的示意圖。另一幅,顯示的是北元後期向朝廷進兵的方向。”
“參謀院經過匯總,結論如下:無論是金人還是北元,他們向朝廷,也就是南方進兵的主要方向有三。一是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二為荊湖地區;另一個,則為陝西路和包括成都府路在內的蜀地。”
這其實算上什麽,因為這裏的眾人基本上全知道當時戰事發生在那裏。
高桂隨後卻慎重地說道:“參謀院在仔細地研究了北元過去的動向後認為,北元後期有變,他們攻下大理,應是試圖從西南之地包抄我大宋。可以證明的是,當初的開慶之役,北兵就曾從大理之地直接進兵到了潭州城下。”
“文相到廣州後,陛下曾喻示參謀院,一旦奪取了荊州之地,朝廷究竟要向何處發展,參謀院應事先要有預判。”
“劉總使和末將在與眾人仔細商議之後認為,固然兩浙之地現對我禁軍已不在話下,奪取了荊湖南路之後,也必須拿下其北路,以求控製整個荊州地區。但朝廷也不得不防西南之地,因其在荊州地區的側背。如果不能掌控大理和川中之地,未來的整個荊湖地區,仍將有可能麵臨其威脅,尤其是當禁軍與北元在中原決戰之時。”
劉師勇看著圖,輕聲說道:“參謀院還認為,如果我禁軍能恢複川陝之地,河南決戰,川陝之軍更可出兵關中協助,我大宋故土,定可一戰而定。”
古人雲:一圖勝千言。
有些東西,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還有些事情,隻要是看看圖,什麽都好說了。
兄弟我直接下旨奪回雲南是簡單,但哪有讓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原因對將來影響更大呢?
其它都不用多講,我們就是從後世的圖上也可以看出,雲、貴、川之地在手,從平麵上說,宋帝國在川陝之地就形成前凸,而丟掉了它們,您完全被壓縮到東南一隅。
說實話,不打破這個壓製或束縛,兄弟我一點都不舒服。
但這實際上不是咱的見解,更不是參謀院的高見,因為早有人就這樣謀劃了。
劉師勇的話音剛落,陸夫子和文夫子的嘴角就全都抖了。
東的好老師顫聲說了三個字:“隆中策。”
他的話一出,宋瑞的身子猛一顫,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而他的陛下則笑眯眯地看著他,難得完整地背出:“……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脩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文帥哥啊文帥哥,您這張咱手中的最大王牌,現在才是真正出場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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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