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水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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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暮,一支由十餘艘戰船組成的船隊仍在溯江而上。

    當它們抵達建康後,其中的兩艘戰船脫離了船隊,靠向了江岸,其餘的戰船則仿佛熟視無睹般地繼續前行。

    江岸上,蘇劉義和淩震立刻向哪兩艘戰船迎了過去。

    很快,他們所恭候的來客、帝國兵部參謀院代總使劉師勇出現在其中一艘的甲板上,但他沒有立刻下船,而是對這兩人招了招手。

    當蘇劉義和淩震踏入船艙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令他們震驚、而又熟悉的笑容:“劉義將軍,淩將軍,朕可有好長時間又沒見你們了。”

    東漫步在建康府的城牆上,既查看新修的城池,又順便觀賞一下這座赫赫有名的古城。

    現在的宋軍,不管進駐任何地方,均十分注重對當地城池的搶修或重築。建康為東南都督府所在,他們自然不會不下大力氣。而蘇劉義更知道陛下有意在將來以此地為都,所以,在他授意下,不僅建康的城牆進行了重建,且還把整個城池加以擴大。再加上有了水泥,所以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建康的城池修築已經接近於完成,外觀上更徹底變了樣。

    但東看著看著,突然停下腳步,臉上有了些恍惚的神情。

    見他如此,伴隨在邊上的劉師勇和蘇劉義、以及新任命的建康郡守唐玨,均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然後由唐玨開口問道:

    “陛下是否覺得臣等有何做的不妥?”

    這個唐玨就是當年和陳子敬、何時等人一起撿回皇陵骸骨之人。他對帝國皇室立有大功,可那時他沒有功名,東為了向太後和其他人有個交代,於是後來欽點他進了太學。等他學出來以後,又曆練了幾年,於此朝廷用人之際,就任命了他為建康郡守。

    陛下親臨,唐玨內心裏其實是有些緊張的。因為他很清楚,建康過去是江南東路的第一重鎮,以自己踏入仕途的經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即擔任此地的郡守,這不僅是重用,而且還是一個破格的任用。故此,新官上任的他,就非常在意陛下對他治下的看法。

    聽了他的詢問,東擺了擺手。

    “沒什麽,唐愛卿,朕剛才隻是有點不舍之意。”

    頓了頓,他接著輕歎道:“建康乃古之名城,經此改建,恐再非從前,可惜了。”

    是可惜了,由於兄弟我的到來,更提前弄出了水泥,這座後世的六朝古都,怕是再也不會成為另一個時空中的樣子了。

    聞聽他所言,劉師勇和蘇劉義都暗中翻了個白眼。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對一個舊城歎可惜,難怪哪些文官們私下裏議論,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在想啥。

    而唐玨則稍稍鬆了口氣,他立刻寬慰道:

    “陛下,舍得之意,先舍方能後得。舊城不去,新城建不起來。臣等為築城招募百姓之時,城中百姓不僅踴躍,建成之後更有心安之意。陛下實不必對此過於在意。”

    東內心裏有了苦笑。

    兄弟我哪是在為建康歎可惜,隻不過是從它這裏咱忽然想到:在咱的折騰下,很可能後世令國人引以為傲的萬裏長城也沒了。因為在咱的手裏,這個東亞之國恐怕以後真的不會像另一個時空中那樣、還要勞民傷財地搞如此龐大的防禦工程。

    話說回來,在這上麵花費那麽大的人力、物力、財力,真不如去做其它的事。

    可著名的長城從此“毀於”兄弟咱之手,兄弟我又豈能不想起就心裏有點不安?淚奔啊。

    東於景炎十四年溜到建康來,當然不是為了抒發他裝模作樣的“懷古幽情”。

    戰爭的本身既是一種破壞,而戰後重建也是一種新的創造,人類的曆史於事實上就是如此。

    對他來說,有些東西不過就是文明、或者文化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他真正看重的,還是這個東亞之國自春秋戰國時期以來所傳下的眾多深邃思想,它們才是這個古老帝國文明、文化的核心和實質。

    他到建康的真正目的,主要是為了揚州,因為奪取揚州,不僅對眼下、乃至於對他將來的北伐,都是極為關鍵的一步。

    史格其實並沒有猜錯,東不僅早已盯上了大運河,而且在他的策劃中,的確借鑒了部分劉裕北伐的經驗。但史格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是,這位“端宗皇帝”對如何實施北伐、奪取中原,借鑒更多的,是另一個時空中後世大明朱元璋的做法。

    我們說,自古以來,在帝國的爭霸史上,由南向北的進攻,大約隻有“一個半”的成功例子。這“一個”,自然是指朱元璋的北伐,而“半個”則是劉裕,因為劉寄奴曾成功地拿下了關中。所以,他們必然成為東借鑒的主要對象。

    事實上,正因為有這兩個例子在前,東早已將行朝登陸沿海以後的發展劃分為兩個階段。

    在第一個階段,他的目標是將帝國的疆域擴展到包含了雲、貴、川等地的西南地區,同時奪回以荊襄為核心的長江中遊地區和兩淮地區。

    西南地區之所以必須拿下,就像前麵所講過的那樣,首先是為了消除東南地區、乃至於以後荊襄地區側背的威脅。

    被別人占著上遊,對己是絕對不利的。

    劉裕在北定關中前,他就先拿下四川,以消除來自上遊的威脅。

    而當東麵對著一體的大元朝時,他就更不能無視長江上遊地區。

    朱元璋雖先實施北伐、後拿下四川,可他所麵對的大元朝已頻臨分崩離析,而且當時立足於四川的,是同為反元義軍明玉珍所建立的夏政權,雙方早已在對付元朝上,達成過一致。所以朱元璋可以暫時無視長江上遊地區,直到奪取了大都,且明玉珍去世,夏政權的內部也陷入內爭時,才實施吞並。

    荊襄地區為中路,它其實是這時代南北雙方在戰略能否取得主動的樞紐。拿下這個地方所造成的影響,隻要看看當年三國的關羽,他水淹七軍、包圍樊城之後,威震華夏,連曹操都準備遷都以避其鋒芒就可以知道。

    至於控製兩淮,自然是要確保整個東南地區的安全。

    但是,在完成作為準備的第一階段之後,開始實施第二階段的北伐時,東所擬定的主攻方向既不是宋軍出漢中,也不是禁軍自荊襄入河南。相反,上述兩個方向全作為牽製,主力將從兩淮進軍。這就是劉裕和朱元璋真正的路數了。

    後人其實應該注意到,曆史的另一個事實是:

    雖然有孔明的隆中策在前,可無論是劉裕、還是朱元璋,他們的北伐均不是揮軍出川,而是兵發荊襄,主力更出兩淮。

    導致這種現象關鍵性的原因實際上就一個,軍中的“補給”。

    因為孔明的“隆中對”固然很好,卻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陷,這個缺陷就是由“蜀道難”所導致的軍中補給困難。講白點,就是單憑川中的支持,出川之軍難以維持長期作戰。除非就地得到補給,亦或像孔明後期哪樣,化兵為民,融入當地,以求將來逐步推進。可惜的是,老天不給他時間了。

    當然,如果天下再度大亂又是另一個說法了。

    事實上,當蜀漢丟失了南荊州之後,單憑從漢中出兵,“隆中策”已基本失去了成功的可能。

    陳壽在《三國誌·諸葛亮傳》的最後,談到孔明多次北伐均無功時,評價他“應變將略,非其所長,”其實未必公允。

    相信後世任何一個稍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一個補給的困難,已經大大限製了南陽諸葛可以采取的行動。以孔明帥哥的腦子,恐怕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認識到了這點,故此他才在用兵上顯得似乎過於慎重。

    話說回來,司馬懿隻所以能成為他的勁敵,也還是看清了這點,所以他往往來個不動如山,讓孔明無計可施。

    戰爭有時候打的就是後勤補給,因後勤補給供不上而敗事的戰例,不講後世,就是過去也比比皆是。“端平入洛”即為最近、也最現實的例子之一。

    以自身的條件,咱們的“南陽諸哥”在多次北伐中,不僅讓司馬懿不敢戰,且還能讓蜀軍做到基本上全身而退,其實已經很了不起了。

    孔明所留下的經驗教訓,實際上就是後來劉裕改變北伐策略的重要原因。而劉裕的做法,又成為了朱元璋借鑒的對象。

    劉裕奪取關中,除出兵荊襄,自己更親率大軍從彭城(後世徐州)出發。他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利用沿途的河流,以及再通過新開的河渠,使水師也可以向北,這樣就極大地解決了軍中補給的問題,從而保證了北征關中的成功。

    朱元璋的策略則是:先取山東,再奪關中,使以大都為核心的大元朝孤立,然後再席卷包含大都在內的燕雲十六州。

    如果我們仔細琢磨明軍的進軍路線,前期其實是和劉裕差不多的,而且他們更利用了運河之利,以保證明軍的補給問題。

    囉嗦了那麽多,相信您一定已經明白,為什麽東對揚州那麽重視,因為未來宋軍對北方最致命、最具有威脅性的攻擊,將主要圍繞著運河展開。

    大運河南起於揚州,它在江南的延伸,是到了杭州,而北段即使已沒有元代新開的河渠,其永濟渠也已到達了天津。沿運河攻擊,不僅可以確保補給線的暢通,宋軍更可以直接打到大都附近。

    別人有馬,可咱也有先人給咱們留下來的運河啊。

    隋煬帝楊廣以亡國、丟掉腦袋的代價為後人留下的財富,又豈能不認真利用?更何況這是在咱們堂堂的“天水一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