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藩屬之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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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軍於景炎十七年的下半年、分兩路進駐到安南邊界,很快就在西南之地引起了震動。

    當初安南之所以襲掠廣西之地,北元的挑唆僅僅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邕州開市的“利”,讓他們起了貪婪之心。

    他們不是第一次襲掠大宋的廣南西路了。過去的經曆讓他們始終認為:由於安南的偏僻、蠻荒,大宋在自己搶劫後不太可能直接出兵報複。就算出兵來報複了,最終也還是會因為氣候、水土的原因退回去。更何況現在大宋仍處於和蒙古人的交戰中。

    而之前宋軍始終沒怎麽越過邕州、柳州、靜江一線,更讓他們覺得過去的一切沒有改變。

    因此,在他們的看法中,事後大宋頂多就是派個使節前來問罪。而對於這個問罪,他們在過去也有一套固定的說辭。

    或者:“劫掠是外蠻所為”。

    或者:“做這事的是邊界上的蠻族”。

    然後就是:“已約束邊界各地首領,不得騷擾天朝之地。”

    所以,開始時他們甚至都沒有派使節前來大宋解釋。

    但這次他們沒有等來問罪的使節,而是來到邊界上的宋軍。這些宋軍不僅駐紮了下來,而且還就地築關、築城,擺出了一幅從此再也不走的樣子,這真的是過去從來都沒有的事。

    更讓他們驚懼的是,不久安南的船隻也開始變得無法出海;甚至是一些漁民,也隻能在沿海不遠的地方捕魚。

    若是安南的船隻一不留神在海上跑得遠了一點,遇到宋軍的水師,立刻停下接受所謂的“檢查”、並乖乖地回去也就罷了,隻要表現出一點點想跑或反抗的意思,必然會遭到擊沉。

    並且無論是漁民、還是其他人等,在接受宋軍的檢查後,也均會被告知:“大宋和安南本為一體,現在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都是因為安南背叛了大宋。”

    以高桂為首的參謀院其實並不知道,他們此時所實施的,就是後世的所謂封鎖沿海。這幫人隻是覺得:雖然現在不能和安南開戰,卻也不妨讓水師的戰船出去巡邏廣南的海麵,將來自安南的船全堵回去,免得又讓他們來到了廣南的地界上,既驚擾了陛下和太後,還讓朝廷的官員們對兵部有微詞,反正謝複和黎德等人正覺得有點閑。

    自然,在某人多年的教唆下,他們還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做,但話也要說,大義的名分決不能丟,畢竟挑起此事的並不是自己這一方。

    至於被放回去的人到底會怎麽說,這幫人就不管了。

    就此,安南開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他們也不是沒有試圖出兵趕走邊界上的宋軍,隻不過宋軍對此早有準備,他們的這種企圖毫無例外地遭到重挫。

    於是,安南隻有再次派出貢使前往大宋,不過他們的朝貢在廣州遭到了禮部官員的拒絕。

    禮部的官員當然不會對安南的貢使再有好臉色。這前麵你才來朝貢,後麵你就過來搶東西,如今又跑來朝貢,怎麽,還真沒把堂堂大宋放眼裏?

    再者,對禮部的官員來說,推掉安南的朝貢也不是頭一回,當年(宋)孝宗先帝就曾屢屢拒絕過這些反複無常的小人。何況眼下朝廷不缺前來朝貢的貢使。

    事實上,自景炎十四年宋軍攻占雲南之後,前來大宋朝貢的所謂藩國就開始變得越來越多。這是由於,在眼下的西南地區,除安南之外,原本就還有占城、緬國、暹、羅斛、景邁(八百媳婦),賓章龍(占城的屬國),大、小徹裏(八百媳婦的邊上,緊靠雲南)等地。他們過去都被迫向北元稱臣,並接受所謂的達魯花赤在當地監督。

    宋軍擊敗了雲南的元軍,其實也就意味著幫他們擺脫了北元的控製。但對他們來說,如何與一個看起來更強大的大宋相處,同樣成為了一個新的問題。

    因此,除了最早的安南和占城,其它地方也很快都陸續遣使前來大宋。

    當然,一開始的時候,行朝對所有前來的朝貢者也就是兩個字,“應付”,因為不僅某人、就是朝廷的大多數重臣,都沒有把這件事當作一個迫在眉睫的要務。

    但這種情況在景炎十七年,由於安南對廣南西路的劫掠,被改變了。

    宋廷的禮部官員不僅開始認真地和前來的貢使商討事情,而且主動派出使節前往各蠻荒之地,甚至還請有些前來的貢使代為傳言,邀請西南諸蕃均派人前往大宋。同時還聲明:

    “大宋此舉並不是為了貪圖他人之寶物,而是希望和爾等講信修睦,各保疆土,並為此訂立相關的國書。”

    結果這件事就變得越來越大,連海外的爪哇等地聞訊後也派貢使前來參與,一時之間,各地使節齊聚大宋。

    自然,在這些人中間,和大宋接壤的,最關心的事是:大宋會否像過去的“大元”那樣,在占領了雲南之後,還想要征服他們?

    而沒有和大宋接壤的,則都非常關心一件事:大宋能否允許他們前來“互市”?也就是前來做生意。

    不過他們全婉轉地拒絕了所謂的“使節派駐”。因為“不開化”的他們都把大宋派駐的使節,看成了過去蒙古人派來的“達魯花赤”,所以,打心底裏他們就不願意。

    這讓某人得知後也隻能內牛滿麵:“算了,畢竟這是中古時代,有些事情還是急不得。”

    但他還是告知禮部的陳宜中、鄧光薦等人,在國書中要加上一條,“凡簽訂國書者,彼此之間可以派出使節互訪,受訪者須保證使節於此期間在其境內的安全。”

    在這個時代,想了解對方國內的情況,也隻有派人前去,僅憑道聽途說有時候會誤事。宋、明在安南的事情上都有過這樣的教訓。

    ……

    當下,在陳宜中將相關之事向其他人解說後。最興奮的就是財部的趙與珞。他少有地當眾為陳宜中說了好話。

    “陛下,臣認為,陳相和禮部與諸蕃國所商定之事,均為可行。其中的互市更利於朝廷。一旦定約,朝廷理應立刻施行。”

    老趙的眼中再度閃出了眾人已經熟悉的銅綠。

    其實互市的條款也不複雜。一是大宋允許簽約的藩國商人從海上前來貿易,並且還會在邊境上也開“邊市”。二就是無論海商、還是邊境的商人,均要交納關稅。

    這裏麵在過去朝廷做法基礎上所添加的,是到邊市交易的外來商人,規定每人每次僅需要交納關稅龍幣一枚。

    至於交易所用的貨幣,毫無疑問必須用大宋的錢幣。

    這個時候的趙與珞當然知道,隨著互市的進行,大宋的錢幣必將風行各地,朝廷的關稅收入必將大幅增加,就是各藩國的黃金、白銀,也少不得會換成大宋的龍鳳之寶。

    後世同樣有人認為,正是從這時候開始,宋帝國建立起了整個東亞地區的“宋元”經濟。

    聽了老趙所言,東點了點頭。

    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異想天開地要訂立什麽國書,更深的原因是他想進一步拉近各地與大宋的關係。因為他非常清楚,此時的西南地區、甚至是海外各地,其實都稱不上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而且彼此之間多有征戰。

    講更白點,就是此時區域內的擴張、兼並過程還沒有結束。

    就比如眼下雲南的周圍,要到大約三百年之後,才形成後世的越、老、柬、泰、緬的格局。

    在他看來,這裏麵是有文章可做的。但要想做文章,就必須先讓大宋和他們建立更密切的關係,形成一定的利益相關。

    但即便是他,此時也絕對不會知道,由此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將會如何深刻地改變整個地區的曆史走向。

    東某些真正的想法,後世的人們是不可能知道的。不過後世還有一些人,仍從景炎十八年的“國書之會”中,嗅出某種陰謀的味道。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個所謂的“國書之會”,其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孤立安南。

    這些人通過研究曆史的資料發現,過去的安南和占城的南部沿海地區,原本都是漢代的領地,所以他們受漢文化的影響很深。五代之後,由於各自獨行其事,彼此搶奪領地和人口,它們和真臘三方形成了世仇。後來真臘滅掉了舊占城國,並取而代之,之後就形成了安南和這個實際上是真臘的新占城之間的對峙。

    景炎十七年安南襲掠了廣南西路後,宋軍進駐廣南西路和雲南的邊界,其後又在事實上封鎖了安南的沿海,固然是為了防止安南對大宋的再度襲擾,此舉卻在客觀上讓尋求擴張的安南隻剩下了一條出路:搶奪真臘占城的領地和人口。如此又導致了之後安南和真臘占城之間戰爭的不斷。

    雖然安南在這些相爭中略占上風,且奪得舊占城沿海之地,但長期的戰爭和被孤立,也使得他們國力大幅削弱。這已經決定了它之後被宋軍一舉收複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