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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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公子。”見許綠茶臉色灰白,慌慌亂亂地下樓,琴師傅子珺忙站起身,“怎麽了?”

    許綠茶呼吸不穩,心頭狂跳,根本沒有看到傅子珺,就連他隨身攜帶的折扇掉落在地也沒察覺,匆忙地向酒樓外麵跑去。

    “許公子!你的扇子!”傅子珺撿起折扇,想要叫住他,可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心髒莫名地劇烈地抽疼著,仿佛被鈍刀生生剜去一塊。許綠茶捂著心髒,那裏依然鮮活地跳動,他卻覺得他的三魂七魄快要飛散,徒留他冰冷空洞的軀體。

    心裏有個聲音一直跟他說:張檬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不可能。張檬會活的好好的。早上的時候,她還微笑地擁抱他,讓他今天早些回去。

    “許公子!你怎麽回來了?”秦璐見許綠茶跑了回來,有些驚訝。

    “張檬呢?!”

    “她出去了,難道不是去找你了嗎?”秦璐疑惑,“她還讓我幫她向大人請假來著。”

    張檬一向看重工作,從來不輕易請假。即使他們成親後有半個月的婚假,她也一直想著回去工作。

    她這幾天一直在問他奇怪的問題,如果她死了,他會怎樣?

    心裏的那個聲音還在繼續:張檬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許綠茶手腳冰涼,猛地轉身,朝城西的山上跑去。

    她跟他說過,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便是他和楊情,她希望他們三個人可以一起好好吃個飯……

    她說過,等他有空了,她和他兩人一起到山上看楊情。

    “張檬!”許綠茶推開房門。

    房間裏,張檬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已蓋上了白布。楊情跪在床邊,泣不成聲。

    “張檬……”狠狠推開楊情,他撲到張檬身上,張檬的身體已經冰涼僵硬。

    “張檬……我回來了。今天早上你讓我早些回來……我回來了。”

    許綠茶的手顫抖著伸向張檬的臉,卻因為手顫抖的厲害,如何也沒勇氣撫上她的臉。

    “綠茶,阿檬她……”楊情哽咽道。

    “張檬她好好的!她沒死!”許綠茶美眸通紅地朝楊情歇斯底裏地大喊,把楊情趕出了房間。

    她怎麽可能死?

    許綠茶抱著已經冰涼的屍體,同樣灰白的唇吻著她的唇。

    他已經找到了製約陳越的方法了。他能好好保護她了。從今往後,他可以日日陪伴她。給她跳媚舞,給她做點心,和她親熱,和她去遊山玩水,和她生兒育女……這些事,他都能陪她一起做了。

    早上的時候,她還對他說,讓他早些回來。

    如今他已經回來了。

    所以,請你睜開眼睛,好好看我。我回來了。

    許綠茶將臉貼在張檬的臉上,蹭了蹭:“張檬,快點醒過來可好?”

    ……

    “你們聽說了嗎?張捕快死了。”

    “聽說她的夫郎許綠茶抱著她的屍體整整三天不肯鬆手,不讓張捕快下葬。”

    幾個老百姓麵露遺憾:“可惜了,張捕快這麽好的一個人,這麽年輕就沒了。”

    一個褐衣的大叔說道:“我剛剛經過府衙,聽到那些捕快說,許公子自殺了。”

    ……

    綠茶,如果我死了,你會怎樣?

    若是你死了,我便隨你而去,你休想讓我一個人獨留在這世上……

    ……

    張檬下葬後的前一晚,許綠茶服毒自殺了,留下遺書一封,讓人將他和張檬葬在一起。

    生同寢死同穴,即使是上碧落下黃泉,也要永永遠遠和她在一起。

    ……

    21世紀。

    “張檬!你的策劃案做好了沒有!上班時間竟然睡覺啊你!”

    張檬猛地睜開眼,看到辦公室主任正拿著文件,重重地敲著她的桌子。

    “啊,做完了!”張檬慌慌忙忙從抽屜裏麵拿出策劃案遞給主任。

    “真是的,做什麽都拖拖拉拉的。”主任接過策劃案,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張檬揉著太陽穴,她仿佛做了很長的夢,卻什麽也記不得了。

    她仿佛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下午五點,到了下班時間,張檬收拾好東西,正要離開。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媽媽的電話。

    “阿檬,那天那個男孩怎麽樣?還過得去嗎?”

    張檬拿著手機,一邊走路一邊談話:“不行啊,媽,他似乎看不上我。”

    她單身二十七年,卻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似乎她天生與異性絕緣。

    媽媽很失望:“他怎麽就看不上你呢?我家阿檬這麽優秀。”

    張檬無奈:“這也沒辦法的事,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

    掛了電話後,張檬將手機放回手包裏,正要走上公交車,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麵容精致異常的白發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待她轉頭向他看去的時候,白發男人卻奇異地消失了。

    張檬心頭湧起一股古怪的熟悉的感覺,仿佛她認識那個白發男人,但是仔細想想,她又不認識他。

    張檬不再多想,走上公交車,便錢箱裏投了兩枚硬幣,便走到公交車後麵坐下了。

    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後退,張檬怔怔地看著窗外,思緒紛雜。

    她來到這城市已經三年了,從大學畢業就懷揣著夢想來到這裏,本以為自己能在這裏闖一番天下,她卻如大多數人一般,在日日枯燥的工作中慢慢消磨掉夢想和鬥誌。

    每日麻木地平平淡淡地上班下班,偶爾去相一下親。這樣的生活,她感到厭倦。

    昨晚通宵趕策劃書,她已經十分疲憊了。所以,她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色,很快垂下眸睡了過去。

    在到站之前,她醒了過來。提起手包,下了車。

    她一個人租了個環境一般的房子。每天下班,她要經過一條十多米的小巷。這條小巷雖人不多,但也不算偏僻,她每次回來的時候,總能見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在門口乘涼。

    然而這天,小巷裏的人家全都關上了門,小巷靜悄悄的,有些陰森滲人。

    張檬抱著手包,快步向前走著。

    忽然一個白發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獨居的女孩最怕跟蹤狂,她在公交車站見了他一次,如今又在這裏見了他一次,她不得不防備。

    可是白發男人很快又消失了,仿佛張檬看到的那個人隻是她錯覺。

    ……

    “求你讓我去見她。”

    白發的絕美男子跪在地上,懇求道。

    四周神光普照,白發男子的上方正坐著上神。

    上神無悲無喜的眸子低垂著看著白發男子:“我罰了你五百年的刀刑,讓你在這過去的五百年裏日日承受千刀萬剮的刑罰,你可知錯了?”

    白發男子低頭:“熒知錯。”

    “熒,人神注定不能相戀。你卻執意要和她在一起,甘願被剜去神骨。在你魂飛魄散那一刻,那女子回頭找你,讓你的元神得以聚攏,以致於你死後仍能轉世,成了許府三公子許綠茶,與她再續前緣。”

    “可是,你可還記得,在你被魔血控製,失去理智的時刻,你曾詛咒她,生生世世,愛而不得。因此,她的七世因你這句話而孤獨終老,與你的後世許綠茶的緣分也不能善終。”

    熒美目流出晶瑩淚水:“熒知錯。她沒有負我,是我負了她。”

    上神:“熒,既是你種下的因,便由你負責得到的果。我會讓她的人生重啟,你要將她七世的姻緣補齊,讓她的人生能夠得到該有的幸福,等你補償完那一天,便是我讓你見她那一天。”

    熒哽咽道:“是。”

    他這一生摯愛的那個人,想要拚盡全力讓她快樂的那個人,卻被他拖累如此。

    即使他做什麽都補償不夠她,也無法釋懷他對她的愧疚。他惟有生生世世陪在她身邊,保護她,為她祈福,讓她幸福。

    看著第七世的她幸福地壽終正寢,一直以靈體形態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的熒終於擁有了實體,終於能夠觸碰她了。

    上神出現在熒的麵前,神光傾瀉在熒和張檬的身上。

    “熒,我現在便讓你與她再續前緣。”

    ……

    許綠茶猛地睜開眼,卻是渾身冷汗。

    他正躺在床上,是他和張檬的床,床上方的床帳還是他挑的淡綠輕紗床帳。

    “張檬!”他慌亂地坐起身,連鞋子也沒穿,就這樣赤著腳跑出房間。

    “綠茶?你醒了?”張檬端著一盆清水,看著他慌慌亂亂地跑出房間,忙叫住他。

    許綠茶回頭看到張檬,心頭巨大的驚慌和悲痛瞬時緩了緩。美眸滿含淚水怔怔地看著張檬,動也不敢動,就怕張檬會消失。

    張檬放下水盆,走到他麵前,為他拭去淚水:“綠茶,你怎麽哭了?”

    張檬的手是有溫度的,張檬她沒有死。

    伸出雙手死死地將張檬抱入懷中,一聲聲地低喃著:“張檬,張檬,你還在。幸好你還在……”

    “怎麽了?綠茶?從酒樓回來後,你就一直不對勁。”

    她讓秦璐幫她向大人請幾天假,本來是想和許綠茶還有楊情一起好好吃頓飯的。她去酒樓找許綠茶,卻被傅子珺告知許綠茶正在談要緊的事,不能打擾他。於是她隻得到山上找楊情的。她和楊情說了一會兒話,便回府衙了。沒想到回府衙後,她發現許綠茶也回來了,還躺在床上睡著了,怎麽叫也叫不醒,嘴裏還一直喊著她的名字,似乎是做了噩夢了。

    “綠茶,你還好嗎?是做什麽噩夢了?”

    許綠茶渾身還在發抖,他的恐懼和悲痛還沒有平複:“張檬,我夢見你……死了。”

    這個夢太過真實,仿佛發生過一般。那種萬念俱灰的情緒現在還在影響著他,讓他的心仍在劇烈地痛著。

    對了,今天早上,張檬讓他早些回來,所以他用刀子用毒還用令牌來脅迫那群窩囊廢簽下了協議書。有了那幾份協議書,他就能壓製到陳越,他就能保護好張檬。所以他很開心地回到府衙,想找張檬。可是張檬出去了,他便在床上等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然後便做噩夢了。

    這隻是個噩夢而已,張檬還好好地活著。他最愛的張檬還好好地站在他的麵前。

    “夢見我死了?綠茶,你怎麽做這種夢,真不吉利。”張檬好笑地抬手揉了揉他的頭,“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放輕鬆點。”

    “嗯。”許綠茶慢慢放鬆身體,低下頭,嘴唇輕蹭著張檬的唇角:“我生意上的事都處理好了,接下來的日子,我要天天陪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