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平陽城難得的平靜日子，甚至說的上是安靜，寂靜。

    自穆涵再回到離神界，王雄同她說陸夫人回府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十天左右，就連那煩人的‘親戚’都走了，穆涵都遲遲沒有得到關於陸府的一點動向。

    相比與外頭的平靜，陸府裏現在是更加的平靜，平靜中帶著一絲蒼涼的氣息，讓在其中的人不寒而栗。

    陸佳佳也許是陸府中最最失望的一個人了，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那天夜裏，還在跟著李燁煉氣的陸佳佳聽到了府外的嘈雜，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以著一種自己從未看到過的笑容，卻又好像帶著某種糾結，仿佛沒看到自己般直愣愣的出了府。

    隨後她便知道了，那位隻存在於上輩人口中的，自己的親生母親回到了陸府。

    想起了十幾天前神仙姐姐曾對自己說過的話，陸佳佳有些激動，對那位從未謀麵的母親產生了無比的向往。

    她到底是長什麽的呢？

    她是溫柔還是嚴厲？是沉默寡言還是妙語連珠？

    她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帶著諸多疑問，陸佳佳看到了一直微笑著的父親身邊那個婦人，衣著很是得體，隻是臉上帶著那麽一絲的憔悴，一絲的冷漠，好像很累，而且這裏的人和物對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一樣。

    “佳佳，過來見過你的母親。”走在路上，陸秋名終於看到了陸佳佳，對著她招了招手。

    沒見過之前，陸佳佳一直都滿懷著對母親的好奇與期待。遠遠觀望到後，她總覺得與自己想象中的母親不同，可又好像母親應該就是這個樣子。被父親叫過去拜見，陸佳佳的腦子卻亂了，呆在那裏不知所謂。

    “佳佳，發什麽呆，快過來。”

    直到陸秋名再一次呼喚她，陸佳佳才挪動了腳步，遲緩地移到了自己母親麵前。

    這個自己本該最熟悉的陌生人靜靜的盯著自己，一雙略顯疲憊的鳳目中並沒有一絲感情的透露，就好像看的是一位毫無關係的人一般。不，不止，這種眼神，仿佛她看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死物。

    已經到了嗓子眼的母親二字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那種漠然，就像是寒冬的風雪冷冷的，狠狠的刮在了她的心上。那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寒冷，比堅冰更冷的冷，那是她的母親，對自己毫不在意的心！

    陸佳佳黯淡了神色，沉默了話語。

    對著這位自己的母親，輕輕的鞠了個躬。

    “你就是佳佳？”她終於開口了，可這本應該飽含愛意的一句疑問，卻冷的仿佛要凝霜。

    “是。”陸佳佳點了點頭，語氣不由的跟她一樣，充滿了淡然冷漠。

    二者之間，一點都不像是母女相隔數十年未見的場景，縱是陌生人間的對話也不會如此的冰涼。

    然而陸秋名仿佛沒感受到一般，依舊微笑著，輕聲對陸佳佳說道：“好了，你母親舟車勞頓，且先讓她休息，你明日再來向她拜會吧。”

    “嗯。”陸佳佳應了一聲，又小鞠了一躬，退到了一旁。

    陸夫人斜瞟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麽，難得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卻好像有著深深的嘲意。

    “還算是有教養。”

    這話乍聽之下很是突兀，沒人知道她為何要說出這種話，本來退到了一旁的陸佳佳臉色又是一僵，然而卻遲遲沒等到下文，再抬頭時陸夫人與陸秋夜已經漸漸走遠了。

    李燁還留在這裏，今天的他並沒有就這樣跟著老爺離去。

    他知道老爺今天不需要他作陪，而小姐現在卻需要一個人陪伴，雖然那人可能不是自己。

    “李叔，我有些相信你說的話了。”陸佳佳靠在一旁的假山上，淡淡的說道，“神仙姐姐說的美好，我恐怕是感受不到了。”

    “小姐，之前夫人一直未歸，我說的也不全部熟實，其實夫人一向是如此的，對任何人都這樣冷漠，您不必在意。”李燁勸道。

    “可我終究是她的女兒啊。”

    李燁沉默，母親這個人，他早就失去了，甚至可以說是從未擁有過，如此的自己，又怎麽能來勸導小姐？

    李燁不懂什麽大道理，同時他的目的也很簡單，聽了老爺的話，保護大小姐的安全。

    所以，什麽也不懂，他便隻能靜靜的守在陸佳佳身邊，以一種無言的陪伴陪著她。

    若是那位穆姑娘，至少可以同小姐說說話吧。

    雖然他猜錯了，穆涵與陸佳佳其實也沒什麽話可說，然而他的行動還是得到了良好的反饋。至少陸佳佳並沒有一直感受那種冰窖般的體驗，在李燁的陪同下，仿佛她的母親從未回來過一樣，繼續起了那枯燥的煉氣。

    那天過後，她確實又去拜見了一回母親，隻是還是同第一次一樣，在請安問好後便不再有什麽話了。

    陸府，還是那間涼亭，陸佳佳坐在那裏，手中卻不再捧著熱茶。

    “如今大嬸回家，父親倒不似以往看我看的那麽嚴了。”陸佳贏捧著熱茶，喝了一口，“現在見你一麵比之從前可容易的多。不過這秋意漸去，冬日將至，平陽城這邊雖不甚下雪，但還是有些陰冷的，小妹你真不喝口這熱茶？”

    “不喝。”陸佳佳搖了搖頭，說道，“我原以為我娘她回來是想通了，想我想父親了，可現在看來未必是如此。”

    “哦？”陸佳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小妹可有何想法。”

    陸佳佳盯著他，然後問道：“不知二哥你有什麽想法？”

    “二哥我可沒什麽想法。”陸佳贏笑道，“就是覺得，這些天有些過於平靜了。”

    “平靜不好嗎？”陸佳佳問道，她心中雖涼，可還是不希望母親回來隻是為了十多年前的仇怨而故意來找父親報的。

    “平靜很好，可太平靜便不好了。”陸佳贏搖頭道，“現如今，陸家的事情恐怕與你我已經沒了關係，這潭渾水漸明，想來咱們以前抱怨大哥是多麽錯誤。”

    “二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陸佳佳皺眉問道。

    “之前從未想過大嬸會回來。”陸佳贏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可她就是回來了……小妹你不要誤會，我對大嬸不是那種意思的不歡迎，隻是她回來的時間剛好是這會兒。”

    “這會兒怎麽了？”

    “這會兒……我爹的野心怕是全部要暴露出來了。”陸佳贏鄭重說道，“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我爹的野心原來如此之大，別說大哥走了，怕是大哥不走，我爹對這家主的位子也是勢在必得。”

    “三叔……”陸佳佳有些遲疑，不是她相信陸秋夜，而是她不想那麽樣的去想自己的母親，即便母親是那樣的冷淡。

    “其實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陸佳贏苦笑道，“便是他再瘋狂，可終究是我的父親。”

    “你應該跟我說的。”陸佳佳反駁道，“因為瘋狂的不隻是你的父親，還有我的母親。”

    “小妹不可妄下斷言。”陸佳贏說道，“大嬸此番歸來還說不準是為了什麽。”

    “二哥，其實你什麽也好，就是這點不好。”

    “怎麽？”

    “做人太假，有時候我會懷疑你才是二叔的孩子。”

    “嗬。”陸佳贏搖頭輕笑，“其實我對別人還好，隻是對你不得不如此。”

    “為何？”

    “因為你是我妹妹。”

    那還是很多年前，當時的陸佳贏隻有四歲，而陸佳佳更是才滿一周年。

    常常在後院前玩耍的陸佳贏突然意識到常常坐在那裏仰望天空的那位，自己應該叫做嬸嬸的人好像不見了蹤影。

    “哥哥，她是什麽時候不在的啊？”

    “誰？”同樣不大，看著最多才十歲的陸佳凜顯得很穩重，稚氣的小臉也好像也顯的不怎麽幼稚。

    “嬸嬸啊。”

    陸佳贏的回答很寬泛，但是陸佳凜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那個身子被關了半年，心卻被永遠鎖住的女人。

    “她啊，早就走了。”陸佳凜淡淡說道，“你問這幹什麽？”

    “隻是覺得那裏空空的好不習慣。”陸佳贏答道，“對了哥哥，小妹是不是就是那個嬸嬸的女兒。”

    陸佳凜點頭。

    “啊……那女兒是不是會長的像媽媽呢？”

    “可能。”

    “可我不想讓小妹長的像她媽媽。”陸佳贏鬱悶道。

    “為何？”

    陸佳凜很平靜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那個嬸嬸長的確實好看，可是總有一種讓人難受的感覺，我見到小妹隻想笑，不想哭。”

    “嗬。”陸佳凜難得笑了笑，“那你可就要努力了，一定不能讓小妹長的像嬸嬸。”

    “嗯？”

    “好好護著她，讓著她，她才不會成為嬸嬸那樣的人。”

    “可爹不讓我和小妹親近，每次我想去看看小妹都會被他罵一頓。”陸佳贏委屈的說道。

    陸佳凜皺起了眉頭，隨即才又輕笑一聲。

    “那你就騙他們。”

    “啊？騙人……”

    “佳贏，沉默的擔當不一定會比那些表麵上的功夫差，你可是個男子漢啊。”

    那是陸佳贏記憶中陸佳凜唯一一次性與自己說了這麽多話，平日裏的大哥雖然也很親近，但一向少言寡語。

    隻是小時候的他並不是很懂大哥的話，直到父親的野心顯露，他也懂事了許多才明白大哥的意思。

    既然自己無法阻止爹，而他會阻止自己，那便隻能表現的那麽冷淡，給他們看，看看自己這一輩的來往是有多麽的稀少，稀少便會生份，沒有一點親情。

    “大哥你為什麽要教我騙人？”

    “我不是教你騙人。”陸佳凜敲了他的腦袋一下，“我是在教你怎麽做一個哥哥。”

    “那你會騙我嗎？”

    “會啊，因為你是我弟弟啊。”